现在艾萨克的心情，大约是蹲下身来给小鸟喂东西时情绪的千百倍，膨胀充盈，又满足，又堵住喉咙、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伊莱错了，喜欢这种情绪不只会在压抑中变得浓烈，越来越远的距离、永远也抓不到的位置也可以催化喜欢的变质。而艾萨克特殊的经历不仅仅会造成他对感情的认知偏差，还会让他的感情很容易变得极端。

极端好，极端坏；极端厌憎，极端喜欢。

他极端憎恨教廷的时候能够完全摒弃自己的个性、变成教廷的影子、谋求着撕咬下教廷的骨肉，极端喜欢的时候又能够做出什么呢？

半精灵沉默得有一点久，伊莱略微拧起眉头，然而他还来不及彻底拧起来，艾萨克低沉的声音久跨越空气传进他的耳朵：

“因为你需要，所以我就来了。”

声音有点僵硬，和年少时期突然能和喜欢对象说话的毛头小子没有任何区别。

第194章

伊莱寻找艾萨克的时机很巧。

要是凛冬早来两天，艾萨克就还没有跨过弗朗西斯的边境线；要是伊莱的执行力没有那么强、再晚去一两天，艾萨克就已经离开了领主城堡。

实在是神奇的巧合，不过其中也存在着某种必然，比如——伊莱今天的任意一个时间、向任意一个人表露找寻艾萨克的意向，艾萨克都会出现在伊莱的眼前。

暗夜精灵的血脉赋予他卓绝的听力，只要有风，任何声音都会混杂在风中到达他的耳畔，要从其中分辨出伊莱的声音，实在是很容易的事情。

自从伊莱挑明他的喜欢、直接言明不要再见面之后，艾萨克完成某件事情之后就喜欢到弗朗西斯来，他不见伊莱，就呆在一个不远不近的地方，听伊莱和父母说话、和女仆说话、和克拉伦斯说话、和格瑞说话。在没有察觉到这种情感的存在之前，空闲的时候他总是呆在任何一个安静的地方，沉默如同黑暗，现在隔得远远地听伊莱说话，却有点难得的放松。

就像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升起了一轮月亮，月光不至于亮到哪里去，却能把差点就要把人溺毙的黑暗扭转成静谧与安宁。

所以，虽然艾萨克的喜欢对于伊莱来说可能是一种困扰，但是对于艾萨克来说，目前看来是一件好事。

黑暗时代的[艾萨克]要艾萨克遵循自己的心，艾萨克就遵循了。他注视着伊莱，因为他的眼里暂时只能放下伊莱。

这或许也是一种坦诚。

伊莱被他看着，眼睛轻轻一眨，错开视线。

“我是要找你。”伊莱说，“你有时间吗？”

艾萨克当然可以有时间，他跟着伊莱走进他们曾经交流过的玻璃花房，仆人们看见了，惊讶地对彼此说：“这是上次小少爷带回来的朋友、啊不，合作伙伴吗？”

他们面面相觑，然后看见了站在花房门口的米娜，和时不时要往这边走的斯科皮。

现在看来，就算要合作，应该合作得也不是很深。

有人在外面，艾萨克一进入花房就控制着风形成隔绝声音的结界，伊莱坐在那个吊椅上，仰头看艾萨克。先说尽量不要见面的是他、来找艾萨克的也是他，他略微组织了一下语句，却没想到艾萨克率先说：

“你找我有什么事。”

他这么说，伊莱就不客气了。

“我听说你有精灵王族的血脉。”

艾萨克垂在身侧的手紧了紧，他身负精灵王族纯净血脉，是母亲临死前给他留下的最后一句话，他一直保守着这个秘密，保守了很多年，除了冈萨罗之外没有任何人知道，现在猝不及防地被伊莱揭露开来。面对着伊莱那双宝石一般的紫色眼睛，他沉默了一会儿，还是点了点头，甚至主动说：“快全部是了。”

好了，这就能证明凛冬说的那些话差不多都是真的了。

伊莱轻轻吐出一口气，开口，避开任何与主神空间有关联的部分，将凛冬说过的话重述了一遍。他的声音很好听，质感清冽，艾萨克听着听着就开始走神，不受控制地看着伊莱一张一合的嘴唇，直到伊莱抿直嘴唇才猛然惊醒，看着伊莱略微带着点不快的表情，求生欲很强地说：“我在听。”

三个字斩钉截铁。

伊莱不信。

“我刚刚在说什么？”

艾萨克回答：“弗朗西斯之外的土壤中孕育着包藏黑暗风暴的卵，要驱逐它们，就需要重塑世界树。”

他面无表情，像随时都能够掏出匕首大杀四方，回答却莫名透着一股小心翼翼的乖巧，就是没有惊讶。

伊莱探究似的看着艾萨克，对方面无表情，手指却僵硬，他抿了抿唇，笃定道：“你知道。”

“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