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伊莱团起手帕，推着克拉伦斯快步走出了矿洞。

按照以往来说，从昏暗的矿洞内走到光线强烈的矿洞外伊莱是会闭一闭眼睛的，然而今天他却无视了眼睛的不适，立刻掏出手帕对照着阳光看起来。

他的视野每清晰一分，他的脸色就凝重一寸。

粘稠发红的胶状物质和黑色煤灰在手帕上一览无余，脱离矿洞中大量的煤之后，伊莱的嗅觉终于再次上线。

血腥味，非常腥臭的血腥味。

除了血腥味之外好像还有别的、令人反胃的味道。

伊莱回过头，柯尔山矿洞口开得十分巨大，他望着几乎要把烛光吞噬的、再扑面而来的黑暗，攥紧了手帕一角。

真奇怪，他面无表情地想，就像某种巨兽的食管。

第48章

春季播种之后，黑甲卫兵骑着冒着黑色火焰的马从亲卫军营如同散落的星星一般坠往弗朗西斯每一个城镇，他们用附着金属薄片的手指抽出背后木筒中的卷轴，细致地将它贴在了城镇最中心的布告栏之上。

领民隔着一段距离围成半圆，压抑的窃窃私语声随着卫兵的动作不断涌动，直到卫兵抚平最后一丝褶皱转身离去他们才一拥而上，识字的领民高声念着卷轴上的内容。

“弗朗西斯第一冶炼厂春季招工公告。”

弗朗西斯第一冶炼厂？人们面面相觑，这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东西？

领主城堡内，来与伊莱商量弗朗西斯特产商店与种子商店春季上新问题的波文竖起一根手指、如有荣焉地说：“只需要一根绳子，弗朗西斯的领民就能在垂直的岩壁上如履平地。”

伊莱不得不承认波文这看似夸张的说法实则完全符合现实。他站在溪地不引人注目的一角仰起头，身材纤细的青年女人一手抓着面前的绳子、一手抓着身后的，她的脚轻轻一蹬，整个人就向外荡开。在这仅依托于绳子的短短几秒里，她飞速下坠，又在再次接触到岩壁后精准地停住了下滑的趋势。

从宽阔洞口垂下的十来条绳子里，每一根上面都攀附着七八个像青年女人这样的领民，危险的高空作业在他们轻松的行动下看起来像在玩什么游戏。

从终于执行完任务回归岗位的斯科皮到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还没有从伊莱身边调离的奥林亲卫都对这样的景象习以为常，只有“没见识”的伊莱真诚地想：不愧是人人都是预备士兵的弗朗西斯，就算没有强大的天赋，单单靠身体素质也足够把敌人打得落花流水。

如果效率这样高，那么秋季收获之前冶炼厂就可以建造个七七八八，秋季收获之后再完善一点，到寒冷的冬季、冶炼厂就可以正式开始运转了——如果炉子在秋季中旬之前可以建成的话。

这就要看迪伦的效率了。

伊莱的目光停留在了一个白发苍苍、但行动比一些年轻人还要利索的老人身上，他下行的速度很快，几乎要与之前亲卫不借助任何外力下滑的速度相媲美。

有一点眼熟。

老人平稳地落到了地上，他转过头来，伊莱在看清他的脸后下意识地握了握垂在身侧的手。他垂眸掩去眼底的思绪，再抬眼已是一片清明。

伊莱仰起头，冲身边的斯科皮眨了眨眼睛。

斯科皮很快带来了老人，伊莱站在岩壁之下，眉眼弯弯地挥挥手：“凯伊姐姐的爷爷，您好呀。”

凯伊的爷爷显然没有想到伊莱就在这里，他看着兜帽下没有半分阴霾的笑脸，停住脚步，最终行了个礼说：“小少爷。”

此时的氛围实在很古怪，伊莱和凯伊一家的关系明明已经亲密到可以带着克拉伦斯去对方家里玩耍，伊莱从前见到凯伊爷爷都会很开心地扑上去，然而此时伊莱立在原地，只有脸上的笑容半点没变；凯伊的爷爷从前面对伊莱的态度就十分克制，他永远用对待小少爷的礼节来对待伊莱，但细微之处的举动依稀能看出来他将伊莱当做了自己的孙辈来爱护。然而此时他主动与伊莱隔了一段并不算远的距离，就像一道难以跨越的鸿沟。

“我上个冬天在费斯城看见凯伊姐姐了，就是在威尔斯商会出事的那一天。她走得很快，我没有追上她。”

伊莱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凯伊爷爷的表情，他顿了顿，声音很轻、貌似不经意地问道：“凯伊姐姐去那里干嘛呀？”

凯伊爷爷面上毫无异样，伊莱的目光轻轻扫过他微微一跳的指节，说不太清自己此时是个什么心情。

从费斯城回来后他曾经派人去凯伊居住的镇子上暗中调查过，在所有人的口中，凯伊那一天都一直待在镇中，一步也没有迈出过镇口。但伊莱十分确认他看见的那个人就是凯伊，他很能认人，没道理把很亲近的凯伊姐姐认错——就连大小姐在他口中也是西西莉亚，而不是西西莉亚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