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归(91)

作者:胡马川穹

这是怎么一回事?

几个孩子丝毫不敢动弹,栾松甚至还鼓足勇气大喝了一声。那个疯子似乎有些觉察,向前走了两步后看见孩子们戒备的神情,他垂下头似乎在思考什么,然后突然回头像一阵风似的消失在果林深处。孩子们互望了一眼,在彼此的脸上都悬着一种惊疑不定的疑惑,但随即醒过神来连忙从那个坍塌的角落里溜出果园。

无人看见的时候,落在最后面的贺秋秋深深地回望了一眼疯子消失的地方。

礼拜六,贺秋秋照例帮妈妈看店。正在做作业的当口,门帘一掀却是家住耗子店的白凤香爸爸来结算货款了。白大叔每隔个十天半个月就来一回小店,一般送一回村里女人们编织的手工或者是别的什么土特产,顺便把前次在店里寄卖的款项结回去。

不得不说这位白大叔看起来憨憨的,却是一个脑筋动得极快的人。妈妈的小店刚开的时候,他就知道利用这个地势帮助村里的人刨些进项。好在老妈也是一个极爽快的人,不光在店里帮他寄卖东西,去市区里进货的时候也不忘帮他打听销路。

这样一来二往的,白大叔和老贺家的关系处得极好,每回到店里来就像是走亲戚一样,手里多少要捎带了点自家地里的出物。有时候是一小篮黑得发亮的桑葚,有时候则是一口袋新打的麦粉。

李明秀知道他家里除了白凤香之外还有顶小的两个孩子,生活并不是很宽裕,于是隔不了多久就会把家里两姐弟实在穿不了的衣物给他收拾一包带回家去。

贺秋秋把已经拨算好的一叠钱递到白大叔的手里,有些好奇地问道:“怎么没瞧见白凤香呢?”有好几回白大叔到店里来的时候都要带了白凤香一路。

白大叔拿了钱喜得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了,一边沾了唾沫数着钞票一边不在意地回答道:“在家生闷气呢,你们那个什么建南一中的教导主任说学生已经满了,不收插班生了。她气得不得了连饭都不兴吃了,怄在炕上两天都不带下地的,真是一头倔驴子!”

这话虽然有些埋怨,但是听得出来白大叔还是挺疼自家女儿的。贺秋秋不由莞尔,忽然记起一件悬在心头好久的事情,于是假做不经意地开口问道:“公路那边那个大果园里的疯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满头乱发看起来怪渗人的!”

白大叔小心地把钱揣进了口袋里,有些奇怪的说道:“你打哪儿瞧见的那个疯子,他一向被关得紧紧地从来都不准出来,耗子店里的孩子都没有看见过他几回哩?”

贺秋秋的脸一下子红了,总不好说自己是和别人一起道果园里去偷果子才撞见的那人吧,含糊地答应看几句后又问到那个人的来历。

白大叔把烟锅子掏出来装了几片烟叶美美地抽了一口后,才眯着眼睛继续说道:“那是村子的老黄历了,当年的老支书姓刘,论起来我要叫一声表叔是我的一个长辈,人可是相当正值能干,这方圆十里八村的人提起他来都要翘一下大拇哥哩!”

说到这里白大叔眼里掠过一丝沧桑,叹了一口气道:“咱这疙瘩不像现在,以前可荒凉了。自古以来就是发配充军的不毛之地,那四九城里的人提起这里的寒冬酷暑往往直摇头。十年前在那个兵荒马乱的年代里好多下了台的干部都被赶到这地界来受罪。”

白大叔有些黯然道:“那个疯子才到这里来的时候,还是一个眉目清秀十来岁的小子,说起首都话嘎嘣脆。听说他的爹妈叔伯全都是现行反~革~命,受牵连了才都这儿来接受再教育。”

“白天顶着大日头下地劳动晚上点油灯受再教育,那些斯文人哪里受得了这个苦,当爹妈的身子很快就垮了。村子里连饭都吃不饱更是缺医少药,听说两口子艰难熬了一个冬后人就没了。上头发话碑都不让立,只在东头挖了两个浅坑埋了。

这下只剩一个半大小子,谁知道上面的人仍旧不省心,三天两头的找他麻烦。晚上和猪牛睡在一起,白天大太阳底下让他挂一块牌子满地游走,本就是读书苗苗心气傲没几天听说就疯了,见人就打见人就咬。”

磕了磕烟锅子,白大叔继续道:“还是我那位表叔胆子大心肠好,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自家做主把他关到村口一处废弃老宅里呆着,三五天地送点口粮过去,也不让他出来招惹别人。说到这,我那位表叔都去世两三年了,好像上头也消停些了,也不知道那个疯子现在怎么过的日子?

村子里前一向下大雨老宅子塌了,幸好那人命大只伤到一点油皮。村民们家里都不宽裕,几个干部商量后实在没法就把他关到村上集体的果园里。那块地方又深又大,若是不熟悉路径好半天都不能转出来。好在现成的果物蔬菜多,总不至饿死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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