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归(167)
接着就是去漆,一般是用细砂纸轻轻打磨,较硬的部位使用刀刮,去漆时不能破坏原有的精雕部分。再下来的就是整修打磨,重新做漆面或髹饰等等,可这些就不是贺秋秋目前所能做的事情了。
贺宗伦和李明秀每天忙得昏天昏地,连午饭都没有时间回来吃。贺韬韬一放学做完作业就往邻居家跑,电视台正在播放《霍元甲》,小家伙每天迷得都找不着北了。这样下来,家里常常就只清清静静地剩下贺秋秋和周里两个人。
看见贺秋秋反着手用一种极别扭的姿势搽拭着木盒,正在院子里葡萄藤下看书的周里终于忍不住把东西抢了过来,便拿砂纸边嗔怪道:“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怎么尽是喜欢折腾这些破烂?就这么个玩意儿,我看你前前后后弄了半个月。一点业余时间全糟蹋在上面的,马上就要期末考试了,你准备将第一名拱手让人吗?”
贺秋秋一愣,就抬头硬邦邦地怼他一句,“要你管!”
周里把妆匣一举高呵道:“一边呆着去,当心灰尘眯了眼睛。我老早看出来了,你从小大概是个左撇子,被强行纠正过来才习惯用右手写字做事。但是一忙起来还是喜欢反手用力。你自个不觉得,我在旁边看着真是难受。不就是把上面的漆皮弄掉吗,至于搞得这么费事?”
贺秋秋被这人的自说自话气死了,心想我也没有请你给我帮忙,我说一句你回十句。还没生完气,才突然发觉这人站起身子来竟比自己高很多,自己垫着脚尖才到这人的下巴。不免有些气馁,一天到晚都在不断跳绳跳高,怎么还是不怎么长个呢?
周里拿着砂纸慢慢地打磨,嘴角却扬起一丝微笑。
也许贺秋秋本人都没有察觉,现在她已经很愿意呆在自己身边了。不但如此,还时不时地跟自己斗嘴使气,这样活泼性子的小姑娘他已经有日子没有看见过了。看来那场突如其来的车祸也不见得是一件坏事,不但顺利住进了贺家,还让小姑娘放下的心防。
男子的手劲大,不过半天工夫就把活计全部做完了。
经过了粗浅的几道工序之后,妝匣已经呈现出了华美的本来面目。长宽大约二十一厘米,高十四厘米。最上面雕刻了一副荷花雀鸟图,刻画的手法极其细腻。莲叶摇曳生姿,莲蓬上的莲子颗粒清晰,雀鸟的尾羽栩栩如生,光看这一副木刻已端的是上好的佳作。
妝匣的另外四个立体面都雕有精细的海棠花纹饰,枝叶蔓纤秀雅端丽。前面有一副铜质的搭扣,四角也被铜皮包裹着,因为被侵蚀了只能微微散发出一种亘古久远的绿幽幽的光泽。
贺秋秋看着最后的成品,雕刻精细花纹优美,其纹理或隐或现色泽不静不喧,应该是一整块黄花梨心材制成。实在是不明白怎么会有人把这样的好东西当成垃圾扔掉,放在十几年后这样的东西绝对值个几万块。不过正是这样自己才捡了一个漏嘛,想到这里她不免暗暗有些得意。
晚上一家子坐在桌子边吃完饭后,贺秋秋在厨房洗碗筷,周里就拿着抹布收拾桌子。
正在炕上算帐的李明秀无意间抬眼看到这一幕,心头忽然浮起一股奇怪的念头。等夜深人静之际,她伸出脚使劲踢了一下丈夫轻声道:“你说……周里这个孩子怎么样?”
贺宗伦迷迷糊糊地,“很好啊,又懂事又知礼,自从住进咱们家每天学习完了就帮着收拾屋子收拾院子。你看小院里长的那些辣椒茄子个顶个地精神。还有他亲自寻摸来的早熟葡萄,那天我摘了一篓带到团部,那些大老爷们都说就没吃过这么甜的果子!”
李明秀见丈夫没有领会自己的意图,就挑明了话头道:“莫说他救了咱家秋儿一回,就冲他的身世我也把这孩子当成我亲生的看待。你看他无父无母,唯一的亲姑姑还在美国,要是他愿意咱俩就招他当上门女婿行不?”
贺宗伦一下子被老婆的话吓醒了,哭笑不得地道:“那孩子只是暂住在咱家,读完高中就要走的人。况且他的长辈虽然都不在了,可多的是地位高的故旧照应。咱们若是想拿这点恩义要挟报答,还想让他当上门女婿,我劝你早点睡着做美梦还来得快些!”
李明秀一想也是这个理,人家周里的父母是什么身份的人,要是不被迫害致死的话,起码是省厅级的大干部。相比之下,即使女儿再能干,自家的条件还是太差了。不过想起先前一幕,秋秋在前头洗碗,周里就在后头拿干净毛巾擦碗。那副默契和温馨,就象才结婚的小夫妻一样和谐。
果然是自已想多了吗?
李明秀有点遗憾,怏快不乐地重新躺下。但是从第二天起对周里的态度越发好起来,从前是当侄子如今就当成了儿子,嘘寒问暖不说还趁到市里进货的机会,给周里淘换了好几套极上档次的衣服。这夏天才开始,就抽空给周里织了一套厚厚的毛衣毛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