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宗伦敲了女儿一记，嗔怒道：“就你是个人精，我还要你来教。不过今天的事还是当记你首功，等会喊强子叔叔给你炖山珍汤喝！“

小院里响起了欢快的笑声，贺秋秋正笑得畅快就见周里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不由得狠狠地瞪了一眼。周里见她紧抿着嘴双眼圆睁，一副气呼呼要笑不笑的样子，觉得这样生动活泼暗地里使小心眼的样子，怎么看怎么可爱！

贺宗伦是个行动派，回到团部的第三天就趁着出差的机会拐道去了省城。专门换了身便服寻到当地名声还算不错的古玩店，终于鉴定出这就是正经的长白玉。人家老板说了，现在喜爱文房四宝的人不少，个个都想有几方拿得出手的印章，还说有多少人家就收多少。

回到建南后，贺宗伦耐着性子把公事交接完，这才兴冲冲地把两个孩子聚集到一起，一脸喜色道：“知道我卖了多少钱吗？五块大的三块小的，整整六百块，顶我一年的工资了。人家省城的人稀罕这玩意的不少，说咱们拿去的玉石成色温润洁净坚而不顽，光而不滑光泽度好，其中有两块已经达到了冻石的标准。”

贺秋秋瘪着嘴惊讶道：“爸你别上当了吧，那么大两块长白玉卖两千差不多，怎么全部加在一起才卖六百呀？”

周里在一旁捂嘴直笑，贺宗伦有点下不了台，“你这滑头妮子，你强子叔叔还拿这些东西打水漂呢，也没见他有多稀罕？我这回去省城不是想先探听一下行情吗，心里有了底才不慌。可惜我不懂切割的技术要不上价码，好的师傅做出来的东西是有意境的，要是胡乱上手岂不是暴殄天物？”

贺秋秋望了一眼在旁边笑得心满意足的爸爸，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强子叔叔比爸爸的年纪还要小四五岁，可是遭受了那样一次严重的打击之后，面相显得很是苍老。虽然知道日后这个人一样过得风生水起，但是眼下的窘状却是要一步步跨过去的。

想到这里秋秋的心头一紧，那件对于自家来说也是灭顶之灾的祸事也不过就是明年后年的事情了，据说是爸爸却于情面帮一位熟人写了一份举报材料之后，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最终落得黯然复原转业回乡的下场。

那位熟人姓甚名谁，那份材料又是什么内容，那位不能得罪的人又是谁，在那一世时父母对于这件事情一直三缄其口，当时的具体情况自己也不是很清楚，只是知道一些细微枝节和大概的情形。

比如那位熟人叫小广元，想来只是一个绰号，大名叫什么就不晓得了。驻守东北边防的川籍军人本来就多，只凭借一个绰号找人无异于大海捞针，让人想防也无从防起，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贺秋秋忽然想起去年开学和妈妈上街采购物品时，那个叫小秦的卫生员有一双比女人都还要细腻冰凉的手，心底不知为什么便是一凛，像是被一条毒蛇狠狠纠缠住。不知那个叫小秦的所谓小老乡，是否是四川广元人，是否就是后来害得爸爸蹉跎后悔半辈子的人？

也许是屋子里的气氛太过轻松，也许是这段日子里大家在一个屋檐下相处太过熟悉，正在沉思过往的贺秋秋抬头看见周里浅笑晏晏的样子，忽然气打不一处来，就鬼使神差地伸出没有受伤的右脚轻踢了一下周里。

周里一怔，旋即意识到了什么，这下不但眉梢眼角连眼睛里都是蕴藉的笑意。不知为什么，贺秋秋的脸就腾的一下全红了，也不知道为什么感到十分的羞臊。她扭转了头不敢往那边望，却总觉得那人的眼光时时扫视过来。

六月的日光正好，虽然看起来有些曝烈，但是小院挨着墙角有一棵大槐树挡了大部分西斜的日头。门前窗檐都牵了葡萄藤丝瓜藤，巴掌大的叶子密密匝匝地伸展着，小厅堂里倒是感觉不到什么暑热。小姑娘穿着一套印了小碎花的粉底短袖睡衣，细长的胳膊露在外面，却依稀已经有了几分窈窕之意。

贺秋秋只觉那人的眼睛异常漆黑，在大白天里竟然给人一种炯炯有神的错觉，好像野地的狼一般地危险。她不免在心里抱怨，爸妈到底在干什么，还生怕有人对周里不利，难道就没看到貌似温文尔雅的周里会时不时的狼视吗？要说危险，其实自己才是感受到危险的人！

贺宗伦没有注意到小儿女的眉眼官司，他蹲在地上细细地翻看着那些宝贝疙瘩。心里慢慢地盘算着是继续卖给那位老板呢，还是另寻门路把这些石头切成印章毛料呢？其实这只是利润厚薄的问题，比起从前的境况已经好上太多。

他慢慢寻思，等会就去信用社开两个户头，把钱一分为二存起来，等明天找个空闲时间悄悄开车给吴兴强送去。他家里用钱的地方不少，看他身上穿的还是几年前部队发的几件旧衣裳，那件背心满是窟窿眼了都还舍不得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