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上邱老师正热情满满地讲解着习题的时候，贺秋秋却难得精神一直没法集中。她无意识望着窗外的风景，外面一片阳光灿烂。一阵让人心悦的凉风吹来，长得郁郁葱葱的杨树上忽然掉落了两片黄叶。她就觉得自己的心也像那片叶子一样，空荡荡地没有着落。

突然看到走廊里呼啦啦地跑过来一群人，那跑在最前面穿了一件短风衣身材胖墩墩的不正是班主任郭大菊吗？贺秋秋从来没有看到过她有如此的惊慌失措的表情，甚至可以清楚的看见她脸颊以及鼻梁上那几道浅浅的汗水痕迹。

不过两分钟，郭大菊就无比神速地爬了三层楼梯跑进了教室里，几乎可以说得上是粗暴地打断了邱建国老师的授课。也许是意识到了自己的无礼，她歉意地朝台上笑了一下，却几乎是同时就转过身来面向了同学们。

她平喘了两口气后试着以一种从容的语气说道：“刚才我们接到市里的通知，要求我们学校进行一次大演习。我们班所有的同学全部、立刻、马上到大操场东边的防空洞里进行避灾演练。班干部维持秩序，每个小组长带头，一个小组接一个小组往外走，不准打闹不准喧哗。”

贺秋秋暗自叹了一口气，该来的还是来了。

也许郭老师自己都没有觉察到她的语气到了最后已经变得声嘶力竭，这种怪异的氛围让先前上课时还有一些喧闹的教室一下子就变得安静了，连几个平常最喜欢捣蛋的男孩子都乖巧的闭紧了嘴巴，女孩子们眼里也闪过警觉。

有些莫名其妙的邱建国老师低声问了一句什么，贺秋秋冷眼瞧见郭老师似乎犹豫了一会，最后凑在他的耳边说了几句话，就看见一向雍容镇定的数学老师脸色一下子就变白了，然后沉默地收拾了一下讲台上散乱的教案，神色有些黯然地跟在大家的后面慢慢地往教室外面走。

贺秋秋刻意落后了几步，和郭大菊并排走着。队伍沉默却快速地移动着，她实在忍不住了问道：“老师，真的是演习吗？”

郭大菊扯了一下勉强算得上是笑意的嘴角说道：“当然是真的演习，难道还有假的演习吗？你胡思乱想些什么呢？”

话一说完，就看见眼前的小姑娘那一双清澈的黑幽幽的眼睛，后面的话语就说不下去了。忽然间又想到这个孩子的父亲正是驻属地方的军人，说不定早就知晓了什么，自己又何必在这里大放厥词呢！轻轻叹了一口气，攀了一下女孩的胳膊，终究什么也不说了。

正往下走时一阵凄厉的警报声突然响起来了，这是防空警报。孩子们一下子就变得有些慌乱，连郭大菊自己都没有想到这警报来得如此突兀。她立刻站在走廊边上，大力挥动着臂膀高声呼喊道：“同学们快点往下走，不要慌乱不要拥挤，当心别把前面的人撞着了！”

在七十年代初，主~席发出“深挖洞，广积粮，备战备荒为人民”的号召，很多地方都掀起了一股挖防空洞备战的热潮。建南一中就是那时候挖了东、西两个比较大的防空洞。从前听人说学校里好多老教师以及建南市里很多的年轻人都义务参加过劳动。挖出来的土泥方堆成了小山，最后是投入了大量的人力和物力才挖成。

大操场东头的这座防空洞面积约莫有一千多个平方，是可同时容纳六百人左右的战备防空洞。虽然规模不算大，但也可算是个小而全的防空洞，其中有一个相当大的大厅，可供单位在此开职工大会。闲暇时也可放电影，厅后小二楼有个放映室，大厅前有舞台可以表演节目。

两间面积大的房间可作为办公地点和生产车间，建南一中的备用发电机就放置在里面。防空洞的最后一部分是休息室，医务室和厕所以及蓄水池。三个一尺多厚的防爆门都是钢筋水泥制成，还有滤毒设备和通风设备用来过滤空气。

因为是演习，防空洞的大门并没有关上，可以从里面看到大操场的泥地上有几只尾羽黑白的喜鹊正在悠闲地啄食。大概是为了减少大家的恐慌心理，老师们纷纷拿出了课本。邱老师也准备继续讲解先前没有讲完的题目，虽然没有几个人的心思在上面，好歹比大家伙坐在一起发呆还是要强一些吧！

贺秋秋看着洞里黑压压的一片人，有心想去找一下弟弟。但是又不晓得他在东头还是在西头，寻思了一番后还是老老实实地坐在原地没动，心里暗暗祈祷这要命的一天快点结束。大概中午的时候，老师给每个学生发了一块巴掌大的面包，给每个班提了一大桶茶水，需要喝的时候就自己拿了杯子去接。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贺秋秋总觉得那褐色的茶水里有很大的一股子泥腥味。但是不喝又觉得嗓子干得要冒烟了，勉强喝了几口后，才觉察到茶里搁了盐和糖，难怪喝起来味道有点怪怪的，大约是学校的领导们怕学生们身体一时失水采取的折中办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