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长缨在她手(99)
他活着总还是有用处的,沈辜倒在自己的床上,这个伤兵另一边铺子上,很快就睡了过去。
“......别动。”
沈辜缓缓睁开双眼,她的声音在昏暗的帐内显得如此惺忪,可伸出的手却像把铁铐子牢牢地攥住了那擎的手。
那擎下床的动作僵在了那里,他像尊血淋淋的木雕泥塑般不动了。
他那惶恐滩头说惶恐的样子既可怜,但又因为是阒兵的身份,又十分招人畅快。
“没绑你都亏我好心,别惹我不快。”
沈辜跃下床,到桌前拿小兵送进来的干净衣物。
她穿得利落了,把腰封一扎,后脚把那擎踢到在床上,然后就走了出去。
“看好里面的。”
吩咐了门口的卫兵,沈辜甩了甩清明起来的头脑,转了个方向跑。
她现在要去的地方是曾被自己称作是溃兵,现在被正统的朝廷兵们称作是溃兵的——溃兵地。
程戈、假和尚、左纵头、王苌.......当然还得算这头凶悍的灰狼柿子,生死里相携走过一遭的弟兄们见到沈辜,先是愣了。
打架的委顿下来,互骂的羞涩起来。
只有柿子一如既往,热情奔放地扑进沈辜的怀里。
“小将军!”
“抚安!”
这下子是活人们的狂欢了。
第43章 我本不重要
◎我来帮你◎
“许久不曾见了, 诸位怎么还一副饭涨傻脓包的丑样。”
沈辜咧嘴,左边拍了下王苌的肩,右边锤了下程戈的背。
他们涌过来的时候,领头的几个气势汹汹, 一副问责的模样。
可当沈辜混不吝的手掌甩到自个儿身上了, 老粗们反攻回去的心思纷纷塌落,-忙不迭扭头抹了抹眼角。
“哎, 这是做什么嘛。”
沈辜看得发愣, 就是大家一起从阒营逃回来的时候, 也没见这几人沉默成这样。
她看向离得最近的王苌,而后上前一步, “你们......”
王苌把手死死扒在脸上,从指缝里注意到她的靠近, 静静地往后大跨。
他一退,遭不住的众人也跟着退。
沈辜看得又气又笑,半呵斥半威胁着:“再动依违令不从处置!”
小将军把官威都搬了出来, 就没人敢再后退。
于是沈辜望着这群捂脸的捂脸, 转身的转身——就是不愿意直视她。
她走到王苌面前, 戏谑地把他扣眼珠子的手使劲掰开。
“你......”
刚看清手掌掩盖下的脸,沈辜的笑便僵在嘴角,“哭什么......”
她束手无策地站着,接着退后几步——她倒违了自己的令——和众人隔着几步远的距离互相呆看。
拿开手后, 王苌那张年轻俊朗的脸庞赫然在浊泪横流,时常挂着的暴烈表情如今也软绵绵崩了,他尽作无言凝噎, 死死咬紧下唇乞求不发出更多丢脸的声音。
“啧。”
沈辜咳了声, 欲启唇说点男儿有泪不轻弹的屁话, 可是话滑到嘴边,她正好扫到假和尚流泪的眼睛......忽然就静了声。
“你们干嘛呀,不就是骂你们一句啦。”
她笑着,笑得眼睛有些酸。
其实没哭,她不是什么男儿,但也确实没有哭。
见过太多死人的人,就会把自己也当成个死人。
死人怎么会哭。
背过身揉发酸的脸时,她听见身后有平稳的、沉重的、轻盈的脚步声。
肩侧很快就挤满了人,他们和沈辜一起揉着眼睛,不过他们是欲盖弥彰,而后就听到没有欲盖弥彰的小将军咕哝道:“死不了的死不了的,阒兵打进思归县,你们将军我也死不了的。”
天底下最烂的说书人听到沈辜这个自以为的笑话,都会恨不得拿惊堂木砸她这个没有一点可取之处的戏谑。
但大家都很捧场,没忍拂了沈辜的面子,也难以丢下自个儿的脸子——哄堂大笑。
倘若躺在地上能见到夜星的破帐篷也算是高堂的话。
他们笑的声音很响,嘴因此张得极大,几乎能叫人看见舌根和紧挨着舌根的喉管。
从这样刺耳的笑声和夸张的动作,旁人看不见一点愉悦的意味。
沈辜拍着笑岔气的左纵头的后背,往后一下下薅着他头发,倨傲地关心道:“你小子够鬼,我听宗将军说你这几天抓到了个阒兵斥候。”
“嘿嘿。”左纵头赶忙羞怯地抿唇。
沈辜扭头踢向王苌,“还有你这个......”
王苌才用手背抹干净脸上的泪痕,这会儿还没反应过来,转过脸满是悲喜交加的复杂之情。
“......我的王苌兄哎,说实话,你飙泪的样子可真像个三岁的小孩。”
“去你的,小无赖。”他闻言,抽噎混着叫骂倾泻而出,也觉得赧然,只好再次狼狈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