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长缨在她手(6)
小无赖一字不识,但沈辜做李持慎书童的那几年,被李强求学过几十个大字。
如今将这经历说出博取怜惜,以求可栖身之地,也是造化弄人。
“这,”迟恕庸沉吟,他不需要沈辜补偿任何物什,可如果就这般拒绝她,那么这孩子既无亲人庇佑,也无师长可亲,可怜还读过书,就这般又回到偷生的营道上,哪日被人打死,也是未可知,那才是真正的不可挽回。
故而,善心的先生叹口气,走到沈辜身旁牵住她的手说:“你若不嫌我家中清贫,倒是可以留下,平日和我一起种些菜磨磨墨也是好的。”
“先生...您将这小无赖交给我们吧,我们给她吃百家饭就行,怎敢叨扰先生呢。”
王瘦子挠头,鼓足勇气上前,讷讷说。
“诸位尽早回家吧,”迟恕庸摆摆手,“也谢过大家对迟某人的看重关心了。”
说着,他反身对大汉们施礼,这一礼可将对面诸人惊得不轻,赶忙也都弯腰还礼。
沈辜机灵,跟着埋头行礼:“小人也多谢各位叔伯们手下留情,从此之后,小人定堂堂正正为人,不再行恶,只乞求赎免以往过错。”
没人理她,但也没有过多纠缠,等迟恕庸送完客,把后门拴好,夜便彻底下来了。
夜星闪耀,晚风中携带山中草木清香,拂过脸面,很是沁人心脾。
如今这竹林茅屋只剩两人。
沈辜小跑到先生身侧,伸手想扶着他,却被其温声拒却:“你不必讨好我。”
她心里确实是想讨迟恕庸欢心,好巩固长住久学的心思的,但沈辜不能嘴上也这么说,她一边伸手搀住男人小臂,一边笑道:“先生此言差矣,小人既幸得您收留,为您顾家看路自不在话下。”
“再者说,我手中无银钱给您,只好多给先生行方便。这样的事情哪叫讨好呢,这分明是小人图自己心安呐。”
她一通话说完,迟恕庸难免多看她几眼,末了随她搀着走到茅屋门口,轻笑道:“小孩的嘴还挺伶俐。”
沈辜装傻充愣,明知是调侃,却摸头嘿笑:“小人多谢先生夸奖。”
相伴进屋,才看见里间地方着实不算小,光用来盛书的四层木架便已摆了五个。
这些木架搁在最中,将整地一分为二,左边那间小室为迟恕庸日常入寝的地方,右间即是他读书写字的场所,还摆了很宽长的一张书案,上面更是书堆如山。
沈辜进去,真切地慨叹:“先生,您家中藏书能有万卷吧?”
她以前喜欢收藏各样兵器,也曾摆满整屋子。
“小册尔尔,”迟恕庸口吻轻淡,他领着沈辜到写字的书案旁,叫她稍等片刻后便进到左室。
沈辜四处张望,发现架子上各样的书都有:天文、经史、地理...那样多生僻的字眼,瞧得她头晕。
也心生希望,跟着有大学问的先生,定能学得许多东西。
不多时,迟恕庸拿了套干净的衣衫走来。
沈辜双手接过衣物,低头瞥见先生下衣摆处还有许多泥迹。
黑眸倏然亮起,直腰道:“先生放心,待沈辜有那出头日,必报答您恩情。”
只要迟恕庸日后不会加害她,那今天这收留之恩,她会铭记在心。
“你叫沈辜,哪个辜字?”迟恕庸不在意报恩与否,他问道小孩姓名。
沈辜说不出什么典故来证明她的辜字是哪个,歪头将衣服夹在肩侧,丝毫不避防地拉起先生的手,伸出手指在先生宽厚的手心一笔一划:“上边是个古人的古字,下面即辛苦的辛。”
看着小孩垂下的毛躁后脑,不喜与人接触的迟恕庸忍了忍,皱眉耐着性子任她动作结束后,收起手背在身后,说道:“我素不爱和人肌肤相亲,你以后记着可好?”
“啊...”沈辜抬脸愣了愣,她以前在军营,和将士们同吃同睡,倒不顾及这些。
回神是今非昔比,便连声应道:“是小人莽撞,以后再不会了。”
她接着把衣服抱在怀中,对迟恕庸躬身说:“请先生勿恼。”
“也不必这般惶恐,”迟恕庸叹口气,捏着袖子点了点沈辜的头,“你先换身蔽体的衣服,我去给你备水洁身。”
小孩露出的伤他早在关注,药都备好放在外间了,只等沈辜擦洗一番再用。
“多谢先生。”再一深深作揖。
待迟恕庸推门去外面的小厨房,沈辜便麻溜地脱干净破布飘飘的脏衣。
先是看了看浑身杂乱伤痕,啧啧两声,她抖了抖先生的衣服套上身。
穿好衣服,也算人模人样的,沈辜不顾疼痛,开始从头到脚细细捏骨。
捏骨是她如今最直接查看身体练武天赋的手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