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长缨在她手(16)
他家在县上有间铺子,专卖猪肉的,在这闭塞的小刘村,就王家眼界还算开阔,毕竟是半个县里人。
沈辜想到王苌,那副壮实高大的身体她确实喜欢,脸上不免表现出几分:“那我现在就去?”
她忖度的是,以王苌的健壮,去行军打仗定是一把好手的伯乐心态。
但迟恕庸见了,以为她是女儿情思,更没多加阻止。
“那快些去罢,王老爹走得很早。”
沈辜快活地应了一声,瘦弱细小的身子如鸟儿般飞跑出学堂。
迟恕庸继而喝他凉下的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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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苌,你在山上不要贪玩,猎不到东西便罢了。不要迟了学,叫我难堪,知道么?”
王老爹收拾着驴车,高声往屋内喊道。
很快,王苌穿着深棕鹿皮制的衣裳跳出来回:“爹,你不知道我对先生多敬重吗?打娘死后,我就没有一次迟去的!”
“哼哼,你别光晓得对得起你娘,平日也多孝敬孝敬你老爹我。”
“说这便罢了,爹您赶快和小驴子去县上吧!过会日头出来就晚了。”
王老爹笑着咕哝:“臭小子。”
两父子和乐融融间,沈辜也瞧见王家的房屋了。
她这次找见,十分容易。
王家虽是外姓入村,但因经年养猪,赚出一套瓦砖盖的好屋子,这与诸多草屋一比,不扎眼都难。
囊中有钱,她也高兴,远远地便招手喊:“王老爹!王老爹!”
见到来人,王家父子脸色齐齐沉下。
方才的欢声笑语更是随沈辜的跑近破裂成两半,与灰尘般被王老爹掸掉。
“你来做什么?”王老爹低头给驴子套好麻绳,沈辜溜到他身侧,无法避开,便冷声问一句。
她在这村子,还真是人嫌狗烦啊。
沈辜无奈,耸耸鼻头望向王老爹黝黑冰冷的脸道:“请您的安。是先生遣我来跟您一起进县,还有叫我把这些钱交给您,让您代为买些米粮。”
“你也去县里?”王苌倚着墙的腰支起来,走来嘲讽道:“是终于被先生赶走了吗?”
沈辜笑眯眯,心里私怼这小子成日不想她好。
她不知道怎么招惹的王苌,但不妨着瓦解其尖酸刻薄:“非也,先生给我许多钱,还放我一日假,让我去县里尽性玩玩。”
“不过想来王苌兄您瞧不上,王老爹这样厉害的人,作为他的儿子,肯定什么稀奇的都看过了。”
“你...!”王苌怒起,却嘴笨讷言,急得脸色涨红,不知如何驳斥。
他想扭曲叫嚣着让小无赖滚蛋,但其实内心还有点莫名的委屈。
爹虽在县上做事,却很少拿东西回家。
稀奇物见惯?
他只见惯山里那些野鸡野兔而已。
而一旁被奉承到的王老爹轻咳,转头终于正眼看向沈辜说:“是迟先生的吩咐,我也就尊了。你坐我车上,钱先装着,到县里再给我不迟。”
“对了,王苌啊,”他扭身使唤儿子,“进屋再拿份干粮。”
出山路远,得一个多时辰,他们赶早进县的,早饭自然没得吃,都是备的干粮路上吃。
“爹,我不乐意!”王苌很少在老子面前犯犟,此时是少年人的好胜心与自尊短暂地打败了孝心。
他转身跑进房里,拽下墙上的弓箭,狠狠瞪了沈辜一眼后,撇开腿朝狐鬼山跑了。
“死小子。”王老爹愣了愣,反应过来后低骂一句,也不愿在小辈面前失了面子,就背手走进屋子,给沈辜拿了份干粮。
“谢谢。”沈辜躬身,叫王老爹挥手喊起来。
“赶快坐上来,要赶不上过河的船了。”
跳上驴车,两人与王苌离开的方向背道而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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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经十八年,两世。
沈辜再次回到奉和县。
物是人非,县里的坊市较十几年前的杂乱,变得干净又齐整。
摊贩们热闹的叫卖声不绝于耳,这番老少相携的和乐场景,又岂是沈辜经过的景致。
她和王老爹在他的肉摊前分别,临走前他交代沈辜:“酉时前你不回到我这儿,我也不去寻你。回村我只会和先生说你拿钱跑了,知道么?”
“王老爹放心,我不会叫您为难的。”
“去吧,先生的米面我会买好的。”
“谢谢您。”
沈辜折身进入人流,准备好好看看她这个原乡,如今内里的情况。
奉和县有条街,叫邦衡。
邦衡街上盖的房子都是灰瓦飞檐,若非家底颇丰,一般百姓住不到这里。
李家就在这街上,沈辜清晰记得,左数第七家的房子,就是李持慎最初的宅邸。
踱步去李宅的途中,突然望见一圈人围在一起吵闹。
也是巧了,他们堵在前方,正好掐住沈辜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