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长缨在她手(142)

作者:沈篆

大战方定, 灾祸已在暗处蠢蠢欲动。

而思来想去,却只有一个法子能让珦城真正安定下来:让斗军入城驻扎。

今年春来晚, 仗打完了, 暑气过了, 秋的讯息就幻在绿得发腻的山林中显现出来。

沈辜鸡鸣时分起身,推门正见刘玄淮枯坐在断梁上, 远望雾霭中的莽莽剑山。

近来谁都看出刘使臣的郁思内结,他苍白的面孔上时常挂着沉重的哀思, 让人看了不得不好奇揣测。

众人中只有沈辜知道刘玄淮在苦什么心思,但她并不去刻意开解他,有些事情自己想通永远比旁人劝解的成效好。

终于在这个雾气弥漫的晨曦, 二人隔了多日又坐到一起, 沉默了一阵 , 刘玄淮先张了口:“抚安,我在学堂读书时,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经今日之事。”

沈辜接肥大绿叶,用它们身上的晨露擦拭她的长枪:“谁能说学富五车就能在这世上游鱼得水呢。你现在只管走正道, 明枪暗箭躲也躲得,笑也罢哭也罢,但求个问心无愧便好。”

把擦得四分五裂的碎叶子扔掉, 沈辜抚摸长枪, “你这人太爱回想, 殊不知往者不可谏,你愈想愈多,愈多愈叫自己难堪。”

“人生在世,无妨没心没肺一些。”

刘玄淮怔忡地望着少年俊秀的侧脸,他喃喃道:“抚安,我总觉得我们在走一条万仞险途,前有长夜漫漫,后有仇雠追杀,更之不小心便会跌坠而死......”

沈辜挑枪站起,利落地打断了他:“我不是在你身侧吗?我护着你呢。况且,真到了时候,我会先你一步,不叫你黄泉寂寞。”

“对了,”她补充,就像十一岁那年和刘玄淮做同桌,请他教认字那般随和,“跟我回趟思归罢,今晌午就走。过后,我想我们便该回京了。”

“这么快么。”

“时局求速,生死攸关的事。”沈辜颔首,自顾到空场去练枪扎马步,待到日头出盛,绞着汗意淋淋的衣服下摆,回屋收拾。

再出来,她穿身黧黑短打,绑腿绑腰扎得严严实实,紧紧包裹着精瘦的小腿与腰腹,长发高束手持马鞭,面目神采奕奕,整个人宛若她的红缨枪一般锋锐。

目光扫过着元色圆领长袍的刘玄淮,沈辜眯眼笑道:“你这身打扮可不利落骑马。”

刘玄淮袖手道:“这......我本来也不会骑马。”

倒忘了,这人是个实打实的书生。

沈辜吹哨引来马,她翻身上去,顶着烈烈日光,向人伸出鞭尾,眉目疏朗含笑:“尊请吧,我百无一用的兄长。”

刘玄淮被说得有些赧色,绕过垂落的鞭子,四处打量可否有马鞍脚踏什么的物什供他借力上去,可找来找去,马背上除了个好整以暇的沈辜,竟无其他。

他无奈挽起长袖,“添麻烦了。”

沈辜长眼中满是灿烂的戏谑,她俯身一把捞起刘玄淮的瘦腰,内力逸散,猛地就把人提到自己背后坐好了。

“这这这,抚安,你——”

“事不宜迟,玄淮可要抱紧我,免得我这匹宝贝颠你下去。”

“可——”

沈辜两腿一夹,野马感之立即大嘶,蹄掌踏得尘土飞扬,已然是疾跑起来了。

行军之人自然是习于马背颠簸的,但这苦了平常只坐在木椅子里写字看书的刘玄淮了。

他强忍着不适,情急只好伸臂环住沈辜的腰,环住后却发觉自己这位抚安兄弟的腰细得要命,一掌绕过都能触到自个的腹部衣裳,这样的触感不自觉就想收紧力度,紧紧贴之。

可这实在是失态,于是刘玄淮面色青不青白不白的,既尴尬又失力,既要远离心里又满是要求近的渴盼。

“有辱斯文啊......”

山路崎岖,他最终环紧沈辜的腰,轻声把脸挨到她冰冷的背脊上不远不近地靠着,鸟鸣溪流,疾风灌颈,他闻到一股奇异的冷香,是自沈辜身上发出,让人一闻心安。

抚安抚安,她的字取得好极了。

“站住!策马何人,下马来!”

沈辜冷笑,一尾马鞭狠厉地甩过去,“睁大眼珠子看好,我是你们副将!”

“副......副将?!”

看守的庚兵大骇,军中不盛传副将死在前沿了吗?

孤军深入敌腹,寻常人不早该被杀死了!

他不敢怠慢,负手在原地道:“副将好!小的这就去报宗将军您回来了。”

沈辜拍着马脖,慢下来嘲了声:“别介,你们宗将军可不待见我,你这一禀报,宗将军将我拒之门外,那我可难堪。”

“这,宗将军不能吧?”

“哼,不能,”沈辜夹了夹马腹,纵马而去,丢下一句:“他能上天了。”

这宛如好友之间的调侃,在她飞尘背影之中,却仿若带着令人心惊的杀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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