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皇钗/元后(95)

作者:倾颓流年

耶律升看着她神情变化,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莫非自己会错意了?只是这样逆着光线近距离看着她,乌黑的长发高高束起,如一剪悬瀑,三千青丝便顺着她的背脊淌下来似的,落在石头上蜿蜿蜒蜒。

他此前在北境见过她的父亲和兄长,都是与寻常男子不同的俊美,他们家的姑娘,果然当得大衡第一美人的名号。

但光是美人又怎么够,戎狄部落里的美人,他在父亲宫中也见过许多,还有汉人女子,哪个不是美人——然而大多不过是个花瓶架子,美则美矣,只有美,便仅是个臭皮囊罢了。

只是这个美人,同她们似有些不同。

单这样看着她,都觉得有些淡淡欢喜。

欢喜……他蹙了蹙眉,原来看一个人也能看得欢喜。以前觉得欢喜不易,现下,太轻易,反而不太真实。

絮絮见他静静看着自己淡淡笑着,更坐实了刚刚那个想法,深吸了一口气。一匹马,全都怪那一匹马,她——她要求也不是很过分,她只是很想骑一骑罢了,然而赵桃书却可以。从来没听说赵桃书也喜欢骑马射箭,那么一定是扶熙主动叫她去试马……

不能再想那件事了,她不能再想,若是再想,她怕会回忆起许多许多,苦似黄连的往事来。

她闭了闭眼,又呼出一口浊气。

耶律升说:“我们戎狄的王后王妃,不单有自己的马,还有自己的马场。”

絮絮恼道:“那与我有什么关系,耶律王子炫耀得有些过分了罢。”何止是炫耀,简直是精准对她炫耀。

耶律升一愣:“我不是这个意思。”刚刚那都是他的心里话,若依照正常的思路,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说,做我的妻子有种种好处,难道不是向对方示好的意思么,怎么她完全没有向这个方向去想。

耶律升转就想着,他或许还是操之过急了,毕竟她已经嫁人,又如何会想再嫁。

只是这个刹那,他忽然觉得胸膛上纹着的那只雄鹰隐隐发烫,一些不可名状的心绪在胸口波涛汹涌起伏跌宕,叫他偏过头去,对着山洞更深处一团漆黑。

他确实不应该说,毕竟说又怎样,说不是什么难事,做到才是。

雨势仍很大,絮絮坐着愈来愈焦急,眼看天色一点一点暗下去,若是雨不停,他们现下一定在找她,寒声必然是首当其冲的,说不准还会一边哭一边被绊得摔跤。

那么,扶熙呢,他会为她着急么?

她明明告诉自己别在这个时候再想他了,可是思绪哪里是那么容易就禁住的,她眼前就浮现出他一贯清寒的模样,便是面对十万火急的国事,他也不曾有什么焦急的神态。

他一直那么冰冷,冰冷得像是永不会化的雪,像被抽走了七情六欲。哪怕近日与他亲近了些,感知到他的一些或喜或怒,却也依然觉得他的骨子里就是冷的。

见多他杀伐果断,处事刚硬,见多他冷厉漠然,一时回想不起他为谁着急为谁忧心的样子了。

她发着呆的时候,又茫然想到,从前寒声同她八卦朝中官员的秘事时,说过几桩事。

大理寺前任少卿钟大人当年探花郎登科及第,春风得意马蹄疾,与从前糟糠之妻真真恩爱非常。二十年来,生了两个孩子,从未纳妾,隔三差五领出去玩,为她题诗描眉下厨,买首饰衣裳,叫多少官员夫人都艳羡极了。

怎知钟大人因病去世,办丧事时,却来了两个十岁左右的孩子上门,说是他的孩子,要回钟家认祖归宗。大家才知道,钟少卿在外头养了十来年的外室,而之所以对他的夫人好,不过是因为自己良心不安,便愈加地补偿她。

寒声还点评过一句话:“一时也不知究竟是夫人可怜,还是那个外室可怜,但虚假的爱,到底是不是爱呢?”

这句话就这样回荡在她的耳边。

她不知道,关于爱情的事,她一直都是个傻子,她只知道她爱谁,就拼命对谁好。在爱的人眼里,那一定是蜜糖;但在不爱的人眼中,是不是格外滑稽?

她猛地想起初到行宫那个夜晚,夜色清凉,龙榆山上蝉鸣此起彼伏,她沿着长长的青苔阶爬上了游山行廊,醉了六七分的扶熙从背后抱住她,他说,你终于来了。

原来,原来!

她面色骤然苍白,手指不禁扶在身旁的石头上,心尖那一点茫然终于在这个时刻拨云见日。

从一开始,他那些温柔就不是对她的,原来如此,如今一切都可以说得通。

那个时候,大抵赵桃书就到北陵行宫了,他们两人约定在龙榆山上私会,但不期然被她误打误撞的碰到,他便假装是在等她。

事实,原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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