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皇钗/元后(19)
她一直贯彻此十六字方针,致力于做一个在外雷厉风行独当一面、在家温柔体贴与他心灵相通的女子。
因此面对扶熙的烦心事,她自然而然地就当作了自己的事来烦心。
扶熙没有立即回应,沉默了半晌,才道:“昨晚八百里加急的战报,前日戎狄偷袭,我军损失惨重。怎知梁王率凉州驻军击退了戎狄大军,驱除北境两百里,少说,也可保边境十几年的太平。”
絮絮小嘴微张,显然还没有消化他的话。
扶熙这时缓缓起身,杜衡香气从他袖中涌出,仿佛也拂到了她的面上,清寒冷香令她如梦初醒。
“梁王他……”
扶熙已与她隔着一张紫檀椅子站立对视,他眼中心绪沉重,令絮絮的心也跟着一沉。扶熙眉目清淡:“梁王进了折子,说不求功赏,但求朕,能准他回京一趟探视母妃。”
梁王扶昀,先帝第六子,扶熙的六弟。扶熙口中梁王母妃萧贤妃曾经不知为何开罪了先帝,被幽禁在上阳殿,已十数年了。
彼时太子尚未确立,扶昀在一众皇子中同样出类拔萃,年纪轻轻便进军营挣军功去了。
先帝大抵也很属意他。
然而前几年先帝身子陡然变坏,其间更发生了些变故,譬如萧贤妃被幽禁,再譬如,容大将军的嫡长女最终选择了三皇子扶熙,正也代表容家站了三皇子的队。
换言之,倘使容絮絮当年看上了梁王,那么今日坐在龙椅之上的,怕就是梁王了。
絮絮沉思着:“梁王今次击退了戎狄,这可是极大的功劳。”她去过塞上,知晓戎狄野蛮凶悍,能保得边境十几年太平,已足能把名字烙上青史令后人景仰。
“是,所以他的要求,朕无法拒绝。但梁王妃……”他顿了顿,看向絮絮,“听说是他在凉州所娶的民女。梁王此次入京,未必单纯;这位梁王妃,须得小心招待。”
他看向她时,长眸里流露出信任,令絮絮心头一热。
她想,因为她是他的妻子,是与他共患难的人,所以他信任她,所以他肯把心事同她说,肯把重要的事情交给她来做。
她脑海里浮现出一句词来:“待浮花浪蕊都尽,伴君幽独。”
秉着她的十六字方针,她先是表了表决心,凛声道:“皇上放心,臣妾一定不负皇上重望。任是什么梁王妃还是梁王本人,若他们有任何不臣之心,我定要他们——”
她卡了一卡,望到扶熙神色不对,连忙打住表决心的豪言壮语,还是对他另外表一表关心为好。
于是她绕到他的手边,握住他依然有些冰冷的手,放柔了声音:“臣妾知道,皇上近日都在忧心朝廷中事,这样下去,熬坏了身子可怎么好?皇上该宽心些,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有法子的。——皇上手怎么这样凉,待会儿我煮点姜汤给皇上暖暖身子罢!”
“……不必了。”他抽出手,作势转身要走,絮絮感到那抹冰寒从手里抽离,有些委屈地挽留道:“皇上多久没有和臣妾一起用膳了。”
他踏出的步子并未停顿,淡薄嗓音亦毫无起伏:“国事繁忙,皇后,朕以为你明白的。”
絮絮望着空落落的栖梧宫,残留的杜衡香气一点一点消散。窗边的玉瓶里的梅花枝静静立在那儿,似窈窕但哑巴美人。
等了好一会儿,寒声才敢靠近自家娘娘,小心问道:“娘娘,还煮姜汤么?”
絮絮声音失落:“再说吧,本宫也不爱喝那个。”
扶熙登基初年戎狄人便来寻衅滋事,兼有他其他兄弟在虎视眈眈,这个皇位还未坐得稳当;加上他尚无子嗣,就更加惹人眼热。
明白明白,她自然明白,可她不想明白的。
子嗣子嗣,又是一大桩烦心事,絮絮使劲敲了敲额角,寒声见状忙地阻下她,心疼道:“娘娘别作践自己个儿。”
絮絮哀叹一声,有些丧气:“寒声,你说本宫……前十几年分明享尽了人间荣华富贵,也觉得无比快活,为何,为何现下却不能再像从前那样快活了?”
寒声听后,眼圈一红,眼看又要掉泪,絮絮又叹了声连忙摆手:“罢了罢了,这话你当没有听过。”话锋一转,“也不知梁王妃是何来历,皇上竟要本宫小心至此?”
寒声道:“娘娘不如叫‘那边的人’打听打听?”
絮絮沉思半晌,终于点了点头:“距离夜宴不过十日了,事态紧急,让他们紧着点办。”
宫中事务自她解除禁足便雪片似的飞上她的案头,连着几日没有顾得上出门去中德殿寻扶熙。
转眼就是三日后正月初八,好不容易把斗灯会事宜一一筹划好了,絮絮在玉案前伸了个懒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