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皇钗/元后(147)
旋即她抬手扶起斗笠,容颜渐出,一双眼睛冷冷注视前方。
她的目光不曾予他人半分,只看着那正中央的人物。
“我是刺客么?”半晌,她嘲讽似的一笑,话音轻若自嘲,然饱含冷意,“——陛、下?”
那人未答,缄默片刻里,她重复了一遍,提高了声量:“我是刺客么!陛下!”
其他人望着眼前的女人。
她满身风尘,敝衣粗布,裸露出的执剑的手上,细密伤痕累累。
斗笠下的容貌生得太明艳,哪怕沾满灰尘脏污,丝毫不掩绝色。
而这些——不论是她的绝色,还是她的剑,抑或是满身的尘,破敝的衣裳,却都不能掩盖此时,她立在他们面前这凛凛的气质。
至于她正面对的人,银甲在身,发束冠戴,胡茬早刮净了,不见一丝一毫跋涉的尘土气。
他风姿熠熠轩举独立,光采照人,此时,却只看着她,眉眼沉沉,不发一语。
她掷开了剑,剑在面前,咣当一声响落了地。
这吓得还跪在地上的柳恒柳大人一个激灵。
这一声响,也引得他下意识看了眼。
但见他的漆黑眼睛终于闪过一丝别于沉静的冷冽,“这里是军营,军营有军营的规矩,由不得你胡来。你擅闯帅帐,朕不与你计较,现有军国大事要商,你还不快退下。”
桌案边的冰块冒着白气,徐徐地上升,陷入蒙昧光明下的帅帐里,几人对峙着,一时有些静了。
可她不畏亦不惧,低眼扫过地上还狼狈趴着的柳恒,心中所想,徐徐道来,低笑了一声:“是我要擅闯的么?陛下不妨问问这位威风八面的柳大人,问问他说了什么好听的?”
说着,锐眸抬起,看他一眼,又进一步,“我也并非要打搅陛下,只是在外面听到一二相关,陛下为何要调幽州兵马平叛?禁军两万,已足以对付叛党。”
“你不该置喙。皇后。”
他出言提醒她的身份,叫她轻轻一笑。
她歪了歪头,想作出轻松的神情,却耐不住两眉若蹙,眼睛直直对他看,似笑非笑:“怎么一夜之间,就都变了。”
这话自然承认了她的身份,旁边除了成宁侯赵霍以外,其他几人都是禁卫营的将领,隶属赵霍麾下,哪里见过皇后娘娘。
闻声以后,想到刚刚赵侯爷叫他们拿刺客时,他们竟对娘娘出了剑,不禁一阵后怕。
但,他们如何能想到这个女人,就是传闻中,大将军嫡长女、名冠京中的大衡第一美人?她的打扮看上去实在和村妇别无二致。
他们又如何能想到,幽居深宫中的皇后娘娘,还有此等……呃,擅闯大营罔顾军法的慑人气势。
换成他们,别说跟皇上叫板——跟赵侯爷硬碰硬——就是跟柳大人,也会斟酌计量着说话。
可现下这位柳大人正趴在地上狼狈不堪,也不知刚刚到底说了什么“好听话”出来了。
絮絮等他回应的时候,眼角余光别过其他几人,这都是赵霍的亲信心腹们,无一是她熟识。
但扫过一圈,倒未见赵献的影踪,她疑心赵献另有要事去做了。
她既不肯走,对面青年语气微微缓和:“军营重地,你先出去,到后帐等我。”
絮絮心中愤懑不平,这时难以表达一二,想了想确实可能有什么隐情罢,安慰自己不能就这样轻易否决他,终于是点了点头。
不过她临出帐门时,又回过身子,似笑非笑望了眼地上的柳恒:“差点忘了,柳大人先前说的话是,我长得美貌,怎么非要进军营,难道是要进来犒赏三军么?”
说完,冷笑着出了帅帐,留下脸色格外难看的皇帝,阴沉地盯了柳恒一眼。
絮絮转出帅帐以后,当然没有离开,绕去后头,耳贴着帐布,想要听听里头的动静。
出了帅帐,刺眼阳光就覆上眼帘,帐里的冷气也霎时不再了。
好歹有了温度,不至于帐中一般阴冷。
“皇上饶命,皇上……”
先就是柳恒大声的求饶,翻来覆去只那一句,她在后头听得亦无趣味,不知挨了什么罚。
换了她爹爹,敢调戏良家妇女,是要处四十军棍的,不准放水。
这大帐的用料极是密实隔音,除了求饶,她再没听见别的剧烈声响。
没有人声也罢,远看却没瞧见想象中士兵押着卸了甲的柳恒去执刑——她只好又屏息去听,才听得一两声疑似赵霍的声音。
“将功折罪”四字却完整入耳,接着求饶声止。
她皱起眉头。
说也奇怪,赵霍驻兵在这里,为何还不解行宫之围?还要等着扶熙?
叛军宣称皇帝暴毙,他及时现身,理应立即发兵去京城了,至此,他在等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