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溪咬牙，半晌，还是摇头，执拗道：“师父，慕寻的修为尚不如我，他打不过我。而且，他不是坏人，不会有事的。”她仰着头辩解，却没发现，沈浮白眼里的光灭了，本就苍白的脸在昏暗的烛光里晦涩难明。

后来他好像又和她说了什么，只是时日太久，清溪已经有些记不清了。只知道师徒二人仿佛都憋着一股劲，谁也不愿让谁，最后，竟是吵了一架。

历来温润如玉的师父，头一次，对清溪发了火，甚至是勃然大怒。

如今想来，只模模糊糊的记得沈浮白最后冷着脸说了一句：“若你执意要去，从今往后，便不要再认我这个师父了。”

“师父！？”彼时清溪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泪水顷刻就涌了上来，她不敢相信，说着让她只管去闹的师父，有朝一日，竟也会不要她。

“师父……”清溪带着哭腔又喊了一声，她跪在地上，伸手去拉他的袍摆。

沈浮白垂头，看她可怜巴巴的表情，心便已经软了一半，却还记得片刻前她据理力争维护慕寻的样子，又有些气。

好一会，才叹了口气，缓和了语气问道：“不去行不行？”

那张如玉的脸专注的盯着她，目露期盼。沈浮白的脸色是苍白的，却又因为才动过怒的缘故，泛着一丝异样的红。薄唇紧抿，眸光幽深。清溪几乎就要点头。

沈浮白偏过头去咳了一声。

清溪骤然回神。

师父的身体越发的不好了。清溪想。她需要那朵莲。

师父一定很生气，但她必须去。待她回来，再向师父赔罪，买一壶师父最爱的梨花白，师父一定舍不得怪她的。

清溪摇头。于是不欢而散。

沈浮白到最后也没有松口，最后留给清溪的，只有一扇再也敲不开的门。

出发那日，清溪红着眼框在门前叩首三下，又唤了一声“师父。”自然也是没有回应的。

“小溪儿……”背后有人唤她，清溪回头，看见她大师姐从另一处出来，目光复杂。一双温暖的手放在她头顶，像从前的许多次一样，轻轻的揉了揉，师姐叹道：“怎么把师父气成这样了呢……”

“师姐，我……”清溪垂了头，心中委屈，却一句也不肯解释。

那是她与慕寻的约定，火莲一事，不会被第三人知晓。

“好啦，知道你也不好受。”师姐又拍拍她，为了镇住师弟师妹，素来飒爽严厉的桃源宗大师姐，对着自己这个小师妹，温和慈爱得像是变了个人。她柔声宽慰：“既然心意已决，师姐不拦你，但出门在外，记得保护好自己。要时时传信回来，若是累了，就自己回来。别听师父瞎说什么不认你的话，假的！”

清溪破涕为笑，没说她了解师父。师父看着随性温和，但说出的话一定是真的。这次师父气得狠了，她再回来时，只怕得哄好一阵呢。

却还是顺着师姐的话，点点头。

“师姐放心，有我在，必会护着清溪的。”一直守在一旁的慕寻趁机插了一句话，就见她大师姐面色一冷，对着这个拐走自家小师妹的人一分好脸色都不愿有。她冷哼一声：“慕宗主可别乱叫，小门小派的，哪里敢做你天阙宗宗主的师姐呢。再说了……”

“慕宗主如今不过元婴后期的修为吧，要护，也该是我家清溪护着你，慕宗主，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比较好。”

话里话外，仿佛只是在说这一次出山，却又像是在暗指慕寻不要痴心妄想，打清溪的主意。

慕寻听得脸一阵红一阵白，心中怒气翻涌，却不敢表露半分，只得讪笑着连连称是。却在无人注意的时候，眼中抑制不住的露出几分阴毒。

最后清溪被慕寻扶着，失魂落魄的走出了山门。再回首，满眼云雾缭绕，漫山桃花灿烂，从小到大，仿佛从未变过。

只是清溪怎么也没料到，此情此景，竟是今生最后一次得见。而那门扉一合，一场不欢而散，竟会是他们师徒见的最后一面。

清溪痛苦的攥紧了拳头，这一瞬间，她好像又跳了一回火海，被红莲业火包裹吞没的滋味又漫上来，浑身都在疼。

她紧紧咬着牙，任额头布满冷汗。

那一去，她为慕寻，为天阙宗，费尽心血，苦心筹谋，这个破落的小宗门，三百年间，一步一步走到了最顶端的位置，就在她满心欢喜的等与师父的一个重逢之时，却没想到，等来了桃源忽遭雷劫，满门覆灭的消息。

“溪儿！桃源忽降天雷，数十仙山皆化作火海，无人……生还。”

慕寻声音悲切，清溪捧着那朵养了三百年，守了三百年，将将盛放的莲花，忽然失了归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