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妘(94)
一群小侍女笑着应是,拥着她往府里走。没走几步,祖母院子的侍女也来了,也是笑着来的。
全府上下从未这般轻松愉悦过,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喜悦,都在庆祝。祖母拿了好些铜钱出来,将眼前的侍女都赏了一遍,赏完还嫌不够,又叫厨房去做点心,分给各院的侍女。
一切都很圆满,不是吗?
热闹褪去,婉妘脸上挂着标准的笑,缓缓往回走。
春雨跟在她身后,直觉不对,但什么也没敢说。好不容易到了院子,想问些什么时,二娘突然追过来了。
“二娘子。”春雨弯身行礼。
二娘没理会她,朝婉妘追去,手直接搭在了她的肩上:“你真的开心吗?”
婉妘没有理会,缓步进了屋。
二娘追进去,复问:“你开心吗?”
婉妘转身看她:“我不知你想说什么,但我现下要休息了,还请你出去。”
“我问你,这个结果,你开心吗?”她上前一步,直直看着婉妘。
婉妘别开眼,沉默很久,轻轻笑了一声,反问:“那二妹妹想要我如何做呢?”
“你不喜欢太子,为何不反抗?”
“反抗?然后将所有人的命都搭上是吗?你别忘了,你也是崔府的人,你也逃不了。”
“我……”二娘哽住,“那你就这样心甘情愿嫁出去吗?”
婉妘歪着头,潸然落泪:“那我还有别的选择吗?我做的还不够吗?我一让再让,如今为了所有人着想,为何还要来指责我?”
二娘愣住,急急忙忙拿出帕子,想给她擦眼泪,但又不敢,只能急急解释:“我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觉得不能嫁给喜欢的人挺遗憾的。我就想来问问你,你为何不反抗……”
“你怎知我未反抗过?可有用吗?有用吗?我不是你,倘若今日太子求娶的是你,陛下指婚的是你,你能反抗吗?”
“我、要是我,我就抗旨不遵,反正不过杀头而已,死了就死了呗……”
“那你娘呢?黎夫人呢?你爹呢?你不管了吗?”
二娘说不出话了。
婉妘摇了摇头,反手摸了把泪,往后退了几步,无力道:“你出去吧,别来烦我了。”
“我……”二娘咬着唇,低着头,灰溜溜走了。
屋里又安静下来,春雨探头往里看了一眼,见婉妘在盯着那尊玉观音发呆,没说什么,又退了出去。
天很快黑了,她没有去窗边等,也不知窗外有没有人来。她躺在床上,看着帐子,脑子像是一团乱麻,又似乎是什么都没有。
是她太冲动了,若不是她冲出去,或许此时来提亲的便不是闻翊了。
她能怪谁呢?谁都没错。
一切都是她的错,她或许就不该活在这世上。
泪一颗一颗往下掉,越过鬓发,没入长枕,寂静的夜里,整个内室全是她的低泣声。
下雨了,细细绵绵的春雨,刚萌芽的枝叶更茂密了一些,灰突突的院子一下有了色彩,可她似乎不记得这院子变秃过,院中的梨树似乎也没有枯过。
人开心时,怎会看得见衰败的景象?
她静静坐在窗前,如同石化了一般,根本记不清眼前转过了多少个日夜,她又在此处坐了有多久。
白天和黑夜的区别,无非是坐在发呆和躺着发呆。
睡不着,仍旧是睡不着,她似乎已提前体到了会往后深宫长夜漫漫的难熬。
很久后,她挤掉眼中的泪水,看见床边的模糊身影。
她没有被吓到,缓缓撑起身,抬眸望着来人,沙哑着嗓子,轻声问:“你怎么来了?”
仅是这一句,她鼻头泛酸,又落了泪。
“你在哭。”
她闭了闭眼,没有回答。
“崔家二娘子给徐拯送了信,信上只写了她很不好。”
“并未,我很好。”
“我们不是说好,即便是你选了他,我也可以来陪着你的吗?”季听雪单膝跪地,仰头看着她。
她早已泪流满面,一直摇头:“不必,我不必你这样做。”
季听雪用指腹轻轻抹掉她的泪,低声道:“那你陪着我好不好?我很不好,我想你了,没有那封信,我也会来。”
“你看到了,那日你就在房梁上。”
“那又如何呢?我不在意。”
“可我在意,我不能这样同他在一起,还同你在一起,你并未做错什么,不需要这般作践自己。”
他抓住她的双臂,头抵在她的肩上,哭着道:“我从未这样想过。”
婉妘哭得浑身颤抖:“是我的错,若不是我沉不住气,行事冲动,也不会造成现下的局面。你已什么都做了,是我自己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