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妘(28)
“您给我带的鲁班锁我快要解开了。”
“挺好的。”
婉妘愣了一下:“您是遇到什么烦心事了吗?”
季听雪暗自呼出一口气:“今日去我和那位故人初见的地方走了走,心中有些难过。”
“噢……”
“你想听听我那位故人的故事吗?”
“您若是愿意说,我自然是洗耳恭听。”
季听雪懒懒散散往窗上一倚,看着天上的月亮,缓缓开口:“我的那位故人出身不错,知书达理,她从小便被许配给了一位与她门当户对的权贵。而我只是一个书都不怎么读下去的小混混,我自知配不上她,从未想过要与她在一块儿,甚至得知她会嫁给她想嫁的人时,心中只觉欣慰。”
“那后来呢?”
“后来,我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我想为她做一些什么,便去帮权贵守护封地,我以为她这辈子能平安顺遂的,直至我听闻她逝世的消息。”
婉妘双肘撑在窗沿上,问:“她为何会去世?”
“我听来的消息是说她突发疾病,不治身亡。”
“那是有些遗憾了……”
季听雪打断:“可事实根本不是这样,她是忧思过度,不肯喝药,郁郁而终的。”
“啊?”
“她的丈夫有好多小妾,那些小妾见她脾气软,总是想法设法欺负她。这种欺负不是那种明面上的,而是背地里的,她想告状都无证据可靠,那些人只会劝她作为正室要大度一些。就连她肚子里的孩子一个又一个夭折时,她都无法像寻常人那样伤心。”
婉妘眉头微微拢起:“那她的丈夫呢?不为她做主吗?”
“她丈夫心中只有家业和小妾,哪有什么心思在她身上呢?她又不争不抢,她丈夫更不会管她了。”
“为何不争不抢?难道她看见她的丈夫和小妾在一块儿,心中不会难过吗?”
“或许她从小受到的教育便是如此,要大度要隐忍要不争风吃醋。”
婉妘想起祖母规训自己的那些话,便觉得这样也不是没有可能。
窗外接着道:“若是我早知晓她过得并不开心,便是粉身碎骨也要带她走的。”
“可她未必想与你走呀。”
窗外沉默。
婉妘急忙解释:“我并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想说,或许这样的日子她并不后悔呢?”
“我不知晓她后不后悔,但若能重来一次,我该告诉她的,至少也能让她多留心一些。”
婉妘忽然想到春雨说的那番话,有些好奇:“那您这么多年没有娶妻生子吗?”
“没有。”
“没有小妾通房吗?”
“亦没有。”
婉妘怔住。
“婉……”季听雪脱口而出差点喊了她的名字,又立即停下,“在你心中,婚姻该什么样的呢?”
婉妘转过身去,也靠在窗上,抬头看着房梁:“我不知晓,我心中是不许有这个的,全都是她们说了算的,我能有什么想法呢?”
“那你……”他恨不得直接问出口,问问她,是否心仪闻翊,可转了个弯,“你甘心让旁人安排吗?”
婉妘弯了弯唇,眼中有些泛红:“我甘不甘心有什么重要的呢?他们觉得开心便好了。”
只牺牲她一个,便能让所有人都高兴,不是挺值得的吗?更何况,在他们眼里嫁给闻翊也不算什么牺牲。她已比这世上大多数人幸福了,还敢要求什么?
“我已比这世上大多数人要幸运了,若还是自哀自怜,便是矫情了。”
“可是这大多数人的不幸又不是你造成的,难道他们的痛苦便是痛苦,你的痛苦便不是痛苦了吗?”季听雪猛然转过身,双手撑在窗棂上,想要透过那扇窗触碰到她,“痛苦了还要和旁人比较一番,确定自己足够痛苦才敢痛苦,不是太可笑了吗?”
婉妘泪光闪烁,可还是弯着唇的:“您说得有理,可是很多事并不是我能做主的。”
季听雪重重叹了口气,双手慢慢从窗上滑下去:“你想嫁给他吗?”
婉妘对他知晓此事并不感觉意外,这京城内外只要是有些身份的都知晓此事,更何况是一个天天往她们家里来的人。
她深吸一口气,缓缓道:“我想不想并没有那样重要。”
季听雪笑了,他激动得现下便要推开窗,告诉她自己是谁,然后将她带走。
她不敢做的,他来做,她没办法抗的,他来抗。
但他想了想,还是忍住了,他怕这样直接露面会让她害怕。
“你想不想很重要,对你来说很重要,对我来说也很重要。”
婉妘微微睁大眼,没有听明白他话中的含义,笑问:“方才不是还在说您吗?为何突然说起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