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芙不曾发现撒希尔的异样，她仍在喋喋不休地张合着小嘴道歉：“别生气了呀，冕下，和我说说话吧……要是实在不行的话，您往我脸上画蔷薇也可以，呜呜，就是，就是要轻点……”

“你的笔又没有墨水，怎么画得上去。”

撒希尔再次戳破西芙似是而非的道歉。

他特地把羽毛笔举到西芙眼前，将干净无污的笔尖展示出来。

西芙不说话了。

夜色中，她湛蓝的瞳孔不复天空海洋般的澄澈深邃，反而变成了一种如同栖息着女妖的糜烂沼泽一样粘稠滞缓的甜蜜。

“你怎么不说话，只是为了戏弄我是吗？”

撒希尔的心脏倏忽酸胀起来。

沙利叶的事情是这样，今天的事情还是这样。

她只会用那双不语含情的瞳孔默默看着他，直到他束手就擒、原地投降，心甘情愿地不再计较一切。

为什么自己变了？

即使西芙轻佻的举动构成了巨大的亵渎之罪，可他的呼吸、他的心绪，乃至她的灵魂，都在这样根本算不上抚摸的接触下，快乐至灭顶。

“我们是朋友，我不会戏弄你。”

“朋友，什么是朋友？”

福珀可不会对他做这些。

西芙勉力抬起手指，想去拉住撒希尔的衣袖。

撒希尔却下意识后腿一步。

少女的眸光泛起受伤的碎影。

“你就用这样的解释敷衍我吗？”撒希尔冷漠发问。

失去了柔和的春光，他的金色眼眸像是悬在西芙头顶的锋利宝剑，仿佛只要对方回答得不够真诚，就有随时有下落的可能。

西芙还是倔强地不说话。

“算了，随你吧。”

谁也不肯让步的对峙里，撒希尔失去了耐心。

或者说，他失去了坚持站在这里的勇气。

青年扔下这句话，禁锢魔法随着一个响指尽数解除，西芙的身体失去依托向下跌倒的同时，他阴沉地抿紧下颌线条，强迫自己转过身去。

反正该指点的也都指点了，传送魔法的元素感悟他也一字不落地说清楚了，现在把她送回去，进修结束后，大家不要继续来往。

远离西芙，再到祷告室忏悔几个月，实在不行请劳伦亲自动手抽他几十神鞭，他依然可以做回心无杂念的圣子撒希尔。

撒希尔一边就地展开魔法传送阵，一边信誓旦旦地想着。

美梦在意识之中持续的时间不过一分钟，虚幻的五彩泡泡升在空中啪地破灭，顷刻间，撒希尔的身体连同指尖点燃的魔法一同僵硬起来。

那是一双手。

紧紧地交缠在腰间。

少女柔软的脸颊贴着撒希尔的后背，特别是呼吸的位置，不偏不倚吹拂在他的颈椎骨上，让好不容易因为心冷平息下去的躁动再度燃起。

“冕下。”

西芙的声音像是屋檐下的雨水，情绪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步沉坠，

“您为什么一定要逼迫我呢……”

逼迫。

是单方面的逼迫。

撒希尔的心直直跌落下去。

紧接着，又峰回路转，“人想要亲近自己信奉的神明是罪吗？”

“我知道，对您怀有私人的感情是不可赦免的罪过。”

少女的语气怀揣着无与伦比的沮丧。

一字一句从喉咙中挣脱，都用尽了全部的力气。

“所以，只要我一人来承担就好……您继续把我当成和其他人没有差别的学生，或者不高兴时，一个绝对保守秘密的对象也可以。”

“我想让您也拥有一些属于人类的快乐——而不是，永远孤独地坐在王座上，像一个没有知觉的神像一样俯瞰着众人。”

“美好、愉悦、甜蜜、温暖……这些都是我想奉献给您的东西。”

说着，西芙颤抖起来，有两抹近乎错觉的水痕灼烫了撒希尔的肌肤。

不能。

不能回头。

只要回头，这一世的罪孽将永远无法洗脱。

撒希尔垂在身侧的拳头松了又握，握了又松，耳边入魔般响起西芙曾经的话语：“可主动接近我的是您，和我做朋友的是您，力排众议让我来到中央教廷进修的还是您……比起传说中的、虚无缥缈的太阳神，我更愿意对您保持信仰，聆听您带来的福音。”

带给他温暖的是她。

为他填补的遗憾是她。

奉他为唯一信仰的也是她。

……比传说中的、虚无缥缈的太阳神，更加让他懂得生活在人世间，圣子荣耀枷锁、冰冷无尘身份之外的，作为人的快乐。

说这样一大段肉麻的话语耗费了西芙今日的全部脑细胞。

她感觉到手臂中的男性躯体一时柔软，一时坚硬，却不在她预想中的那样，转过头来一脸动容地抱紧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