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戈惊讶于她面对自己时的赤/裸和坦诚，又清晰地发现她对自己的心理把握得如此精准。

“你真是大胆，竟敢挑唆神明之间的斗争。”

白发神明眯起飞扬的眼部线条，每一个咬字都透出森然的冷意。

西芙并不胆怯。

经过这些天的相处，她已然对于伊戈捉摸不定的心性有了几分把控。

少女偏过一边面孔，自发丝服帖的弧度到鱼尾摆动的幅度，都让伊戈心生柔弱妩媚的感慨。

很快，她的话又击碎了这层伪装，展露出这个年纪的女孩罕少拥有的理智和算计：“讨厌仇敌，不是拒绝沾边跟祂有关的一切就算胜利，让祂的子民真切地感叹起自己信奉的神明远远不如他人信奉的神明，才是胜利。”

“这也是您的宽容和仁慈，对吗？”

西芙抚摸着骨节附近的肌肤，眼眸中含着欣赏的光泽，“尽管厌恶大地之神，但您依然按时供应祂的子民所需要的水源。”

她假装遗忘了大地之国半数以上的地区都是沙漠的原因，是出于伊戈的睚眦必报，而把施害者架在救赎者的位置。

伊戈向来以自我的感受作为第一要务，顺着他的毛摸下去，才能令他让步。

西芙像侍候猫咪一般抚慰着伊戈的心绪，换来对方和煦了一些但仍然没好气的回应：“花言巧语。”

“冕下，就算我过分愚笨，说出来的内容都是不堪入耳的妄言，也请您怜惜她不过是只蝶之妖精而已，被拐卖到黑暗帝国差点成为恶魔们的晚餐，和那时候的我差不多，我也有家不能回去……”

西芙换了种方式，从图兰说到自己身上，随即垂下浓密的睫羽，声音透出一缕令人感同身受的落寞。她揪住自己鱼尾上的裙摆，洁白的肩膀无意识地收拢，看起来既可怜又脆弱，“您可以收留她暂时生活在这里吧……就像收留我一样。”

伊戈没有说话，只是略略歪头看着她。

他从前仅仅认为自己喜欢西芙，是因为得不到而产生的征服欲望。

但此刻，他见到情绪陷入低谷的她，那颗放置在胸腔之中，存在感不太明显的心脏蓦然疼痛起来。

任性自我的神明思考了足足五分钟，恩赐似地说道：“好吧，你的仆人可以留下来。”

果然，示弱这招对伊戈很有作用。

西芙内心放松下来，面上却不暴露分毫。

她站了起来，用混合着感激和惊喜的眼神望向伊戈，弯下腰肢准备对其行礼：“冕下，谢——”

“停。”

伊戈回以轻笑，“虽然可以留下，但是——”

他没有把话继续说下去，代替言语进行的是释放力量的动作。

深蓝色的清透神光在伊戈掌心聚集。

下一秒，一个重物凭空出现在西芙和伊戈的中央，双膝咚得一声跪倒在地，震起周围平缓的海水，带来模糊视线的乱流。

……

等海水好不容易平静，西芙也看清了被伊戈召唤而来的东西是什么。

“我记得，人鱼女侍禀报的时候，说他是个女人。”

汹涌的神力压迫着蝶之妖精，将他的膝盖连同头颅一起紧叩于地面之上。

西芙没有为图兰求情，她有些奇怪，没道理伊戈接受了对方是大地之国子民的身份，却对是男是女如此介意。

她镇定开口：“冕下，他的种族是蝶之妖精，没有性别，平常都是女体，目前因为翅膀受损才会暂时维持这个性别。”

“是吗？拉贡能够接受一个男人时刻服侍着你吃饭睡觉？”伊戈冷笑。

“拉贡知道他是蝶之妖精，所以不是很在意。”

“那你的意思是我太在意？”

伊戈忍不住拔高声调。

没等西芙回答，那头图兰颤抖的低语响起：“小姐，是、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

西芙深呼一口气，按住隐隐跳动的眉心，她是认为图兰很可疑，但也不至于一来就受到伊戈这样粗鲁的对待。

她提醒道：“冕下，他是我的仆人。”

“你的仆人。”

伊戈重复了一遍这个词语，露出古怪的笑容。

他的笑容弧度越来越大，几乎咧到耳后根，满嘴寒光闪烁的尖牙暴露在海水中，也如强大的武器般震慑着西芙，“我想我有必要提醒你，你们进入的是亚特兰蒂斯的海域，至于生还是死，那只能看我的心情。”

锋利的尾音还未飘散，深蓝神光再度将图兰抬起一点的头颅重重压下去。

某种意义上来说，神光变成了伊戈的腿，正用力地踩在假想敌的头上肆意发泄。

西芙不知为什么伊戈在听到拉贡是自己的未婚夫时没有表现出多余的情绪，而对一个小小的蝶之妖精的进攻欲却格外强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