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主她为何那样(女尊)(320)
李清愁一时不能理解。
“就像……”薛玉霄是真的醉了,她抵着下颔,以一种极为认真的态度说,“就像徐州城。因为我的到来,城中百姓没有受到太过惨烈的创伤。就像高平郡……早早地回到了大齐的领土。就像京兆脚下病死饿死的贫民渐渐稀少,拉去义庄的尸体不再堆积成山。这是对我执棋……不,这是对我执天下的嘉奖。”
李清愁眉头紧锁,徘徊几步,忽然道:“那裴郎君呢,他是什么奖赏?是你诚心待人的奖赏吗?”
薛玉霄的表情空白了一瞬。
夜风吹响她手中的枯梅。
李清愁伫立月色中,继续道:“婵娟,你的棋盘当中,有两个地方不合。其一,在你征伐天下、统一四海的愿景当中,包含了一部分为裴饮雪的私心。其二,是我说如果我死了,你会失去理智大举兴兵,这样的刺耳言论,你却没有反驳。”
她凝望着薛玉霄,道:“执棋之人在局外,怎能因盘中之棋而产生徇私之意?你似乎总是觉得自己得到的快乐和享受,只有改变命运、改变天下带来的嘉奖。……不是的,薛婵娟。你还有情,你有保全心爱之人、保全自己的情意,而得到的满足和喜悦。这样的喜悦是人之常情,你是一个超凡之人,但也是一个平凡之人,不必为了成为一个完美的执棋人,而苛刻地、痛苦地压榨自己。”
李清愁解下披风,将这件披风拢到她的陛下肩膀上,然后挨着薛玉霄坐下来,道:“还是睡一觉吧,我为你值夜。”
薛玉霄沉默了片刻,转头看她:“你有时让我觉得有点可怕,是主角的见识和格局突然照耀到我了吗?”
李清愁没听懂后半句,但她不介意薛玉霄偶然冒出来的奇言妙语,只是随意笑了笑:“不及陛下多矣,天底下最可怕的是陛下你呀。”
薛玉霄也不反驳,干脆倚靠在她的身侧,在多年未曾改变的封北宫阁楼上闭眼休憩,才闭上眼,忽然补了一句:“裴郎不是奖赏……他是礼物。”
李清愁问:“谁给你的?可别说是我啊。”
“……老天。”她顿了顿,困兮兮地说,“……命运。
李清愁忍不住笑:“你信命运啊?”
“不信。”薛玉霄很快说,但又犹豫,“如果是他,可以信一点点。”
李清愁望着天边繁星,侧身让陛下靠得更舒服一点:“你其实很想他吧?……我也很想小意。不过女人在外,撑着强硬面孔也是常事,嗯……信一点点是多少啊?”
“……”
“陛下?”
“就是……”
薛玉霄没说下去了。
这样一个正月中旬的大胜之夜,将士们的凯歌回荡四野。而率领全军、御驾亲征的皇帝陛下,就那么随意地依靠在她的李将军身侧,借着月色、刀光、乌鸦鸣叫之声,安定而沉缓地睡去了。
这是她出征以来,睡得最为安稳酣甜的一夜。薛玉霄没有梦见任何与战争有关的残忍景象,没有梦见百姓垂泪、万民长歌当哭……她见到一笼薄雾寒香间,裴饮雪坐在薛园的窗下记棋谱,教她时下风行的《庄子》之议,他半潮湿的长发披在肩上,缱绻如浓墨晕染,那条发带就那么松散地脱落,随风而荡——
拂落在她的掌心。
千次、百次地,落在她掌心。
黑云压城城欲摧(1)
第102章
京兆,椒房殿。
天色刚刚明亮,宫内常侍自内侍省而来,隔帘将誊抄的文书递给殿外侍奴。侍奴躬身一礼,双手接过,转入内室。
裴饮雪起身洗漱时,还剑展开文书,从旁阅读,说道:“……捷报频传,已下朔州,此后当直取燕都……”
裴饮雪用布巾擦拭面上的水珠。他的发丝沾了清水,黑发微微潮湿水润,而在一片乌黑之间,更多的、难以遮掩的白发掺杂其中,成缕地交错在青丝里。
还剑慢慢停下话语,望着他低声道:“公子,陛下交战得利,应当很快就能取下燕都回朝,到时候就能……就能陪伴于您了。”
裴饮雪看了他一眼,望着自己近些日子愈发冰冷的手指,室内火炉烧得温暖,而指间却流露微微僵硬之意。他沉默了片刻,道:“我已数日不见外人,你要严谨叮嘱,不允许面生的人擅自进来侍奉,更不允许将我的消息流传出宫,只说是孕中懒怠贪睡,其他的一个字也不可以提,尤其不可泄露给前朝知晓。”
他的寒症比想象中发作更快,这似乎是身怀有孕所带来的变化。
还剑哽了哽,垂首应答:“是。”
“还是找不到七郎的踪迹吗?”
“崔神医前些日子出现在忻州一带,仍向北而行,大约已经过了边境,到了两军交战之地。忻州暂定的通行驿站收到凤君懿旨后,已经拿着令牌派人向北寻找,说不定很快就能遇到神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