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枕初寒(62)

作者:湜湜其沚

“是吗?”萧宁苦笑,“你知道,我为何喜爱小远?”

“我知道,”晏述冷冷道,“所以,我不喜欢他。”他停了停,道,

“他,终究不是。”

晏述知道,萧宁在薛知远身上看到了他曾经的样子。可薛知远越是像,晏述越是恼怒。

十三岁的晏述早已不在了,那个天真骄傲的少年早已消失在宣仁六年的中秋夜。

萧宁一怔,但依然决定再争取一下,“我最后问你一次,薛知远之事,陈章可有过错?”

“有!”萧宁心下一沉,果然晏述的下一句并未让他“失望”,“疏忽之失。”

“晏述!”用近乎逼迫般的语气,萧宁一字一句道,“按你先前所言,陈章无错,此罪归你。作为大燕之主,朕确实不能妄动有功之臣,然而,作为萧宁,我永不能宽宥有罪之人。你,如何选?”

晏述在萧宁那句“永不宽宥”出口的瞬间猛地抬头,两颊的肌肉几乎在一刹那紧绷,动摇挣扎的痛苦在他眼中闪过,可是他终究摇了摇头,仍旧道:“陈将军,疏忽之失。”

而正是这句“疏忽之失”,终令他与萧宁,站到了彼此的对面。

此一事后,至永康三年定西北,晏述与萧宁之间,再不复昔年亲密。

第27章 似此星辰非昨夜

永康三年,西北大捷,安西归附。北庭军班师回朝之时,燕帝萧宁亲往城郊相迎,可谓君恩甚隆,可凡是当日在现场的,几乎都能感受到帝王毫不掩饰的冷淡。不过对于朝臣而言,早已是见怪不怪的常事了。永康二年初,薛将军出事后,因燕帝并未借故对魏国公发难,起初众人以为此事并无太大影响。但不想就在几日后,薛将军的葬仪上就发生了变故。因好友离世而伤心过度的萧泱殿下当众打了魏国公,而稍后赶到的皇帝却只是轻飘飘地让萧泱殿下当面道了个歉。虽然皇帝向来宠爱自己这个小侄儿,但也素来奖罚分明,并不溺爱,何况被当众难堪的是魏国公晏述。一旁的国公门人不服,认为如此对待功臣太过无礼,却被皇帝以萧泱殿下伤心失控、理应体谅为由挡了回去。皇帝的态度显然不容他人再辩,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但在场的人也都明白了,皇帝虽未在明面上为难魏国公,但心下未尝没有怨恨,之后的种种冷淡似乎也顺理成章起来,至永康三年,朝臣们早已习以为常。

自宣仁末年,魏国公权势大盛后,朝中便不少人有示好投诚之意,毕竟所有人都看得出如今的燕帝性子亲和,远不如先帝强势威严,手段更是不及先帝狠厉。只是魏国公的反应实在冷淡,那些示好的官员们皆由陈章出面笼络安抚,所谓的国公门下,不少却连国公的面都未曾见过。但如今,魏国公权倾朝野,不论他本人如何,他手下却难免人心暗动。

从城郊君王亲迎,到宫中大殿封赏,陈章发现自家将军一直是心事重重的模样,一向聪慧过人的军师将大大小小的事捋过一遍,仍是猜不透晏述究竟是为了何事。直到那位年轻的帝王起身离开,陈章不经意瞥见了晏述跟随而去的目光,心头忽地一亮,闪过一个模糊而离谱的念头。

但还没等陈章找到机会验证自己的猜测,唐家小姐进京的消息却先一步打破了帝都表面的平静。唐小姐是唐老太师的嫡孙女,唐家的小姐们,素来便是大族仕女的典范,而这一位,更是出了名的才女和美人。唐家此时送人进京,众人皆猜测着,这位唐小姐怕是为着燕帝身侧的那个位置而来。

柳家小姐故去后,初时为顾及萧宁心情,后来又因储君之事凶险,景和王府便一直不曾有过女主人。再后来,萧宁成了储君,但不久先是太后大丧,又是先帝崩逝,萧宁便也从不曾有过太子妃。如今的后宫中,有位分的便唯有一位原为王府侍姬的丁昭仪,但听闻也并不得宠。后位空置,便不免有人动了心思。新帝登基,先是追封先郡王妃柳氏为文懿皇后,再是待柳氏门人优厚亲近,不久前更提拔了文懿皇后胞兄柳一弦柳大人为左相。柳一弦虽年少有才名,但到底资历尚浅,如今做了这燕朝史上最年轻的左相,一来有人猜测是为了制衡那位同样年纪轻轻就位极人臣的大人,二来又何尝不是因了当今天子对早逝的妻子念念不忘。

只是逝者已去,并不能对那些高门大族造成任何妨碍。比起帝王心心念念的亡妻,那个先帝亲封的永宜公主才是各家眼中通往后位最大的障碍。先帝的心思,众人明白,可偏偏新帝却好像一直将那位瀚北小公主视作妹妹,并无半分封后的意向。久而久之,便难免有人动了心思。而今唐家小姐进京,分明便是唐家有了打算。燕国几大世家中,卢氏大损,薛家、晏家、柳家又都没有适龄的嫡小姐,唐小姐的家世便已占足了十成的优势,加之她本就是一代佳人,人人都说,若无永宜,后位定归唐家。至于永宜,到底是外邦人,燕人心中,自然是偏向唐小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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