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枕初寒(43)
半月后,安林的那个病人情况逐渐转好,京中却忽传来景安王中毒垂危的消息,温衍闻讯只来得及匆匆和师姐说了声,便急忙忙往帝都赶。京中传闻,景安王奉旨前去探望自己被软禁的兄长,不料被心怀恨意的敬王下了毒,欲与之同归于尽。
萧宁带着那壶红尘醉去敬王府的时候,所有人都没有戒备,甚至连坐在他对面的敬王似乎也没有想太多。萧宁刚一进去,敬王看见他的脸,一时是有些意外的。萧宁只是不在意地笑了笑,道:“岁末了,父皇让我来瞧瞧你的情况。”说着,他又抬手晃了晃手中的小酒坛,“带了坛红尘醉,听说你喜欢的。”他语气亲切和煦,半点也瞧不出是那个千方百计让敬王陷入当下境地的人。
敬王一时摸不透他的心思,只是戒备地看着他。萧宁也不在意,顾自坐下,取过两个小杯,斟上酒,望着敬王笑道:“父皇的旨意,我也没法子,好歹得做些样子不是?”
敬王无法,只好在他对面坐下,却也不拿酒杯,只是盯着对面人。
萧宁喝完一杯,又自斟一杯,道:“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我也是。所以我带了酒,看来你不喜欢?”
“不,”敬王终于开了口,“我很喜欢。”敬王爱喝红尘醉,在京中不是什么秘密,他也没有必要在萧宁佯装什么。
萧宁笑,“那是,担心我下毒?”
这次敬王没有开口。
明白对方是默认的意思,萧宁忍不住笑道:“一个酒坛里的酒,杯子是你这儿的,我下哪门子的毒?更何况,下毒害了你,对我有什么好处?”
敬王的神色间微有动摇,萧宁接着道:“是,你早晚会被放出去,可那又如何,你谋害重臣之女,设计同胞兄弟,罪状皆在,而我,清清白白的,何必自惹麻烦?”
敬王明白,萧宁的话没错,他如今就算解了禁足,但昔日之罪已成了他的污点,而萧宁确实是全然干净的,若萧宁要与自己争位,这便是他最大的优势,他何必多此一举。何况,他看了看酒坛,那坛子酒液清澈,一眼便可望见底部,是决计动不了手脚的。
萧宁道:“虽然我全然自己喝了也没什么,但说起来好歹是来看你的,你一口不喝,是要驳谁的面子呢?”
敬王心下一冷,抬头看了萧宁一眼,道,“我要你那杯。”
萧宁无奈:“好。”说着果真将自己那杯已喝了一口的酒递了过去。
敬王接过,一饮而尽。这杯红尘醉像是卸下了他所有防备,之后两人很快沉默着喝完了这一小坛酒。变故发生在敬王起身的刹那,腹中一阵宛若肝肠寸断的痛楚,敬王猝不及防跪倒在座位上,难以置信地看向萧宁:“你,你怎么……”
萧宁慢条斯理地饮下最后半杯酒,唇角勾起一抹优雅而得体的弧度来,他道,“你欠了的,总该还。”他低头看了敬王一眼,眉眼间竟有丝忧伤神色,道,“很疼?相思断人肠啊。”
相思绝!无解之毒,敬王心中一阵绝望,但他仍忍不住挣扎着问道,“你!你,你,不,不担心……”
“不担心。”萧宁依旧在笑,“既不在意,何需忧心?”
“可,可是,你是,是如何……”敬王问不下去了,他双目圆睁,至死也没想明白对方是如何下了毒的。
“因为,”萧宁起身走近,伸手为兄长合上眼睛,继而终于控制不住呕出一口血来,他道,“毒就在酒里啊。”完全失去意识前,萧宁忽地笑了笑,也不知问谁,蔓蔓,当初,你也是这么疼吗?
萧宁从未想过自己会从这漫长深沉的黑暗中醒来,更没料到第一眼见到会是温衍,他努力睁着眼睛,辨认了许久,才含含糊糊、犹疑不定地试探着问道:“阿衍?”
正收拾药瓶的温衍闻声,一下子飞扑到他榻前,脸上压不住的惊讶欢喜,又快又急道:“你醒了?我,我去叫人!”
“等……”萧宁的话还没出口,温衍已经又飞快地一路小跑了出去,萧宁勉强抬起的试图拉她衣角的手又重重地落了回去。
也不知又过去多久,萧宁在昏昏沉沉中听到有人进来,他勉强抬了抬眼,一声“阿衍”还没出口,却在瞥见来人的刹那惊得差点要跳起来,幸而他此时虚弱到极致的身体阻止了他这一失态的行为。
“父亲……”萧宁轻声唤道,语气小心畏缩。他原以为做了那个决定的自己已不再惧怕任何事,但面对这个人时,那些刻在骨子里的情绪依旧会产生影响。
“父亲?”皇帝冷哼一声,“你倒还记得我这个父亲。”
“对不起。我……”萧宁嗫喏着不知说什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