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枕初寒(40)
温衍只顾自收拾东西,恍若未闻。待一切收拾妥当,她方才走近萧宁,一抬手便狠狠敲了他前额一下,道:“我告诉你,疏月居弟子手里就没有放弃的病人。要我走人,行啊,要不痊愈,要不你死。”
萧宁无奈,揉了揉额头,低头轻声叹道:“其实我什么也没帮上。”
萧宁为温衍作的画很美,甚至比那个人的更美,但温衍的师兄动了心,哪里还是因为一幅画呢?
“一幅画,救一人病。这才是我们的约定。至于其他,本就与你无关。”温衍何尝不明白,她只是有些不甘心,十数年的朝夕,竟敌不过画纸上的惊鸿一瞥。
“但那画,你不曾带走。”
“我如今借住你府上,你想让我带去哪?”
萧宁苦笑,也不作答。
“好了,先顾着自己吧,六殿下!就您这身子,也不知是哪来的心力操别家的心?”温衍无奈道。
温衍又检查了一番,忽想起一事来:“听说那一位走了?”
“是啊,说起来,还要多谢你前些日子的看顾之情。”萧宁笑着道谢。
温衍手上动作一顿,沉默片刻后,忍不住轻叹了口气。萧宁的那些盘算谋划,她向来是不明白的,只是有时候,她也会忍不住好奇,那位柳姑娘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呢?
第18章 相思无解
宣仁十一年冬,此时距敬王禁足府中已有数月,不知是否因为心存愧疚,文帝虽没有进一步处理长子,却命往昔从不重用的六皇子入内阁参议国事,更屡屡委以重任。对于文帝这一番举动,朝臣们议论纷纷,猜测着,皇长子是否果真失了君心,六皇子是否可能成为新任储君。只是燕朝向来重血统出身,皇长子再如何失宠,可他的母妃来自宁西卢氏,他的背后是整个宁西贵族,而六皇子却不过是个婢女所生的普通庶子罢了。不过也有人认为,六皇子虽是婢女所出,却自幼由太后亲自教导抚养,若得薛氏一门相助,未尝没有夺储的可能。
是夜,月明星稀,凉风习习,入冬后反常地连下了几日的冷雨,难得有如此清朗月色,惹得素来不喜出门的温衍也起了赏月的心思,一路慢行至后院廊下,不料偶遇了藤架下吹笛的萧宁。温衍有些犯懒,正想着绕行,但一念思及萧宁身体,便又觉得该去劝一劝,正巧那边也瞧见了她,萧宁放下笛子,对她招了招手,分明是唤她过去的意思。温衍叹了口气,走近了便干脆在他身侧坐下,随意道:“今日倒是好兴致?”温衍瞧了萧宁的衣着,口中忍不住又道:“如今已是岁末,夜里寒气更重,你身子又未大好,也该愈发注意才是。”
“我知道,只是今夜难得好月色。你不也出了门?”
温衍没奈何,只好道:“头一次听殿下吹笛,挺好听的。”
“是么?”萧宁笑了笑,“我的笛子算不得什么,你若听过阿述的笛子,才知道什么是好呢。”
温衍摇了摇头,“好笛声我听过,但我说你今夜的笛好,自也有我的缘由。”
“哦?什么缘由?”
温衍微微眯起眼,笑得狐狸般狡黠:“大约,今夜的月好。”
萧宁无奈。
温衍又道:“听说今日陛下宣你去宣和殿了?”
萧宁轻笑:“是啊。”
“何事?”温衍有些好奇,很快又觉得不妥,“不能说就不必说了。”
“没什么,不过是储君之事。”萧宁随手抚弄了几下笛子上的流苏,不在意地道。
“储君?”温衍轻声惊呼,原来皇帝心中已定了储君人选。
但还未等她稍稍平和心态,萧宁已苦笑道:“他只道人人想要那位置,却不曾想过人各有志。”
“萧宁?”温衍有些疑虑。
萧宁微微垂目,声音不由低下来,“其实平心而论,我幼时也曾对那位置有过些许念头,但也不是多了不得的志向,不过是一贯受宠的孩子想向敬爱的长辈证明自己罢了。可是,那时的我没想到,”萧宁自嘲般笑笑,“他们,从来没有,期待过。他们纵容我,溺爱我,因为没有关系,我成不成材,都没有关系,反正我不是被期待的那个。既如此,我那些心思也就淡了,何况我的性子本就不合适,但,彼时此事于我,终究是有些意难平。”萧宁停了停,撑起一个令人觉得有几分难过的笑来,他不在意皇位,可他,到底在意他们。
温衍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然而萧宁已顾自絮絮叨叨地说了下去,他笑了笑,道,“幸而我的脾性,是万事不挂心的,虽然娘亲说,这性子未必是好事,与人与事牵扯太少,虽省却麻烦,但人生本就不该是简单事。娘亲离世早,许多事,大约不曾来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