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枕初寒(35)
仲安忙应了声,问:“公子有何吩咐?”
“开始吧。”萧宁叹气道。
“是!”仲安应得极快,转而却又记起了什么,面上露出几分踌躇来。
萧宁不曾回头,仍是执伞走在前头,但却仿佛感知到了仲安的犹豫似的,问道:“怎么了?”
仲安见自家公子发问,不敢隐瞒,道:“柳公子那儿是否该送消息了?”
“再等半月。”萧宁淡淡道,转而却又叹了口气,“我本不愿牵扯他。”
“既如此,公子为何?”仲安又问道。
“他是蔓蔓兄长,柳家嫡子,”萧宁道,“是此事最合适的人选。”
萧宁解释得清楚,仲安也不再多问,便跟着自家公子往宿处走。夜雨淅沥的粦州小道,雨雾沉沉地压着,氤氲的水汽直往人身上钻。萧宁的伞上绘着墨竹图,浓厚的墨色几乎要融进夜色里去,白衣的下摆满是一路行来的点点泥印,衣衫上渗进去的水汽拉着衣摆往下沉沉地坠着。萧宁在粦州的夜色雨幕中执伞而行,单薄瘦削的身形藏在白衣里,他走得不快,脚步平缓而坚定。仲安在后头望着,无端端生出几分虚无感,一时竟有些怀疑自己眼前的公子是否真实。
“仲安!”萧宁忽然出声,瞬间打断了仲安游离的思绪。
仲安忙快步走近,等着萧宁的吩咐。
“过些日子,你也回京吧。”
仲安心中一喜,忙应道:“是!”他在这荒凉之地停留许久,实在有些思念京中的繁华盛景。
第16章 旧年隐事
时值入秋,京城城郊,西林山中,翠竹深处,掩着一处白墙黛瓦的小院落。此时,山林间的清静却被山道急促的马蹄所打破,来人骑马沿着山道一路急行,在院前下了马,便径直往内院跑。
吴柏到后院的时候,萧宁正在作画,宣纸上洒落疏拓的山水已基本成形。听到脚步声,萧宁抬头看了一眼,吴柏便站到一旁,静默等候。不过片刻,萧宁完成了这幅西林秋景图,搁下笔,拿过一旁的手帕擦了擦手,方才随口问道:“什么事这么急?都找到这里来了。”萧宁在西林的偏院清冷僻静,若非要事,王府中人不会到这儿寻他,而近年来他远离朝堂,不问纷争,大有隐世避居之意,也多时不曾有什么紧要大事找上他了。
“柳公子回来了。”吴柏低头垂手答道。
“一弦回来了?”萧宁似乎大为诧异,略皱了皱眉,随后扔下手中的帕子,径直快步往门外去,吴柏见状也忙跟了上去。萧宁刚到了院门口,忽又想起什么,回头对身后的侍女吩咐道:“将我方才的画收好,放在东厢的书房。”然后才又匆匆往门外去。
萧宁两人到了门口,早有人备好了马匹。萧宁上了马,便与吴柏一道回王府去了。但还未见到远游归来的柳一弦,萧宁却先撞见了返京的晏述。
“宁宁。”晏述先开口唤了萧宁,萧宁也不好再装着没瞧见,只好不冷不热回道:“晏将军。”
“我前些日子送到你府上的石砚,你可瞧了?”晏述问道,言辞间带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期待。
萧宁道:“瞧了,此砚匠工天成,十分难得,晏将军有心,但此礼贵重,萧宁受之不安。还有,我们如今的关系,‘宁宁’这样的旧名不合时宜,还请将军莫要再用,萧宁受不起。”
晏述被他噎了几句,神色骤然黯淡许多,但很快转为冷淡,之前所有的情绪瞬间被藏得一丝不漏,他回道:“殿下的话,我记着了。只是送出去的礼,断没有收回来的道理,若殿下不要,扔了便是。”
“晏述!”萧宁恼道,“你回回如此,你当真忘了你我断交之事吗?好,你要送便送。不过,你如今既投了敬王门下,再往我这里这般讨好,可要惹你主子不高兴的。”
“我没有!”晏述下意识反驳道。
“没有?呵!”萧宁冷笑,“我若没猜错,晏将军才与敬王狩猎归来吧?不知今日收获几何?”
眼瞧着自家主子又要与晏述将军起争执,一旁的吴柏忙轻声提醒道:“殿下,府中客人。”
萧宁闻言记起府中还等着的柳一弦,干脆冷了声音道:“小王还有事,恕不奉陪了。”
“你要回府?”晏述忙稍向前倾身,一把扣住萧宁要动缰绳的手,“何事?”萧宁已在西林山上住了大半年,能令他如此急切回府的想来定是要事。
“故友到访,远游而归。”萧宁平淡道。
晏述从他口中听到“故友”一词,心下不由便是一阵失落,不自觉就松开了手,转而想起现如今自己的立场,竟只能拱手道:“那,便不耽误殿下了。”
萧宁此时反倒笑了笑:“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