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枕初寒(28)
“萧宁!”丁岭忍不住出声道,“你再恨他也没用的,如今紧要的是,如何才能把这事完完全全地瞒下来。这事虽是三皇子的错,但真泄露出去了,柳小姐的清誉也算是完了。陛下和太后娘娘,还能让你娶柳小姐吗?若是因这种事被皇家退了婚,你让柳小姐一个姑娘家怎么办?”丁岭平日里瞧着是个不着调的纨绔,心里却是个明白事的,他这一番话,着实点在了萧宁的痛处上。萧宁自个儿可以不管不顾,但柳蔓蔓是他心尖之人,他如何舍得拿她终生去搏?
正当萧宁犹豫不决之时,柳蔓蔓却醒了,她身上无力,却仍是费劲扯了扯萧宁的衣袖,萧宁忙掩去眼中神色,低头柔声安抚道:“蔓蔓,无事了。”
柳蔓蔓望着他,怔怔地瞧了会儿,继而使劲摇了摇头,唤了一声:“宁哥哥。”她眼中满满的不是悲伤与哀怨,而是恳求与坚持。萧宁望着她的眼睛,却也咬了咬牙道,“蔓蔓,乖,听话。”
柳蔓蔓仍是摇头,她再次唤道:“宁哥哥!”她的声音愈发虚弱,语气却愈发坚定。
萧宁指尖发颤,他的眼神几度变化,最终还是闭了闭眼,像是下了什么决心,道:“我知道,我应下了。”
柳蔓蔓勉力笑了笑,终于放任自己再度陷入昏睡中。
萧宁一行人从偏角门入柳府,刚将柳蔓蔓安置好,从丁岭处得了消息的柳一弦便赶来了。萧宁留下丁香在屋内照应,然后随柳一弦去了偏室。
“你打算怎么做?”一进门,柳一弦便开门见山地问道。
萧宁沉着脸,冷声道:“王子犯法,与民同罪!”
“你要上告?”
“自然!”萧宁道,“我要为蔓蔓讨一个公道!”
“公道?你认为公道比名节更重?”柳一弦的唇角紧抿,眼中神色晦暗不明。
“是!”萧宁抬头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不在意蔓蔓身上发生了什么,流言蜚语我与她一同面对,此一事也好,此一生也罢。只要她愿意,我定长长久久地陪着她。”
“你不在意,那么,陛下呢?太后呢?”
萧宁有些古怪地看了他一眼,柳一弦心下莫名一惊,只听萧宁道,“我有我的法子。”
柳一弦低头,沉默了片刻,终于勉勉强强扯了抹礼节性的笑来,声音照旧冷得很,“蔓蔓倒是不曾看错。只是你今日不曾护好她,今后我又如何信你?”
萧宁一怔,许久方才缓缓道:“我知道,是我无用,才累得蔓蔓受今日之罪。昔年是我莽撞,如今我也寻不出一个更好的法子来。但这个公道,我必定要的。待此事过去,你若想带她离了这些是非,我也没什么好说的。”
柳一弦静默了片刻,终于还是叹了口气,便打算往外走,路过萧宁身侧的时候,还是停了停,伸手拍了拍他的肩,低声道:“殿下好自为之吧!”
这一日,柳蔓蔓因太妃召见入宫,见过太妃后,后宫主事的瑾贵妃托人传信,说有大婚相关事宜相商。柳蔓蔓被人引至偏僻的翠微阁,在那里遇到三皇子端王,遭他侮辱,失了清白,之后柳蔓蔓被人悄悄带出宫。翠微阁本就少有人至,三皇子自己又不会将此事外扬。若萧宁忍下,此事本可悄无声息地过去了,一月后,他与柳蔓蔓的婚事仍将照常举办。可出乎大多数人意料的是,萧宁没有忍,而是将这一桩事直接告到了皇帝的宣和殿。
萧宁这一告,既有人证,也有搜集到的物证,一桩桩一件件,不容端王否认抵赖。皇帝震怒,将端王禁足于府邸,责令一月后前往封地粦州,无诏不得擅离。当皇帝下令禁足端王的时候,萧宁正跪在太后宫前,他跪了整整一日一夜,终求得太后恩典,婚事不改,推迟一月。萧宁得了太后的允诺,谢了恩,起身后便拖着那双已几乎动不得的腿,匆匆赶往了宣和殿。萧宁在殿内只停留了一炷香的时间,谁也不知道他与皇帝谈了什么,但随行的仲安却明显看得出来,从宣和殿出来的六殿下神色终于轻松了些许。
仲安扶着几乎难以行走的萧宁一步步往昭宁宫走,萧宁不肯唤步辇,仲安便只好死命支撑着他走。晏述看见萧宁的时候,他便是一瘸一拐的狼狈模样。晏述走上前,从仲安手中接过人,扶着萧宁站稳,轻声开了口:“宁宁,收手吧!”
萧宁闻言,抬头打量了晏述一眼,目光静默冷淡,“你知道了?”
晏述叹了口气,“他毁了柳姑娘一生,如今他失了圣宠,被困封地,你也算毁了他,便两两相抵了罢。”
“呸!”萧宁啐道,“凭他,也配?他毁不了蔓蔓,但他做了那样的事,我便不容他全身而退。圣宠?那算得了什么,他留给蔓蔓的伤,我会一道一道还回去!”晏述头一次在萧宁眼中看到这般狠厉阴郁的神色,他认识的宁宁,不该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