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枕初寒(27)
萧宁在她许诺的未来里愣了神,半晌才终于笑道:“好!待此间事了。”他在她眼里,恍恍惚惚地记起年少时的梦来,那早已遥远了、模糊了的梦竟头一次那般清晰、仿佛触手可及。听到他的回答,蔓蔓的笑越发明丽起来:“那我们就约好了!”
萧宁望着那双眸子,隐约又看见了那年的幽幽荧光,为他照亮一路的昏暗曲折。
第12章 翠微之祸
入了八月,宫内头一件忙的大事便是六皇子与柳家二小姐的大婚,作为当事人之一的萧宁因刚入了中书省,本就杂事一堆,如今愈发忙得一点儿空都不得。
八月十九日午后,萧宁正在昭宁宫正殿内,与内侍官总领议定大婚礼仪之事,忽听到有人从宫门外一路急奔进来,萧宁心中颇有几分诧异:何人如此无礼?
那人还未进门,已急匆匆地嚷着:“萧宁!快出来!”这分明是丁岭的声音,萧宁对内侍官极快地嘱托了两句,便忙快步走出门去。他刚出门下了台阶,便被迎面跑来的丁岭一把拽住了手腕,拉着便要走。
萧宁忙稳住身子,反拉住丁岭,问道:“做什么?”
丁岭匆匆回头,道:“快跟我走,柳家小姐出事了!”
萧宁一听此言,吓得立时反客为主,拉了丁岭便往外跑。
一出了昭宁宫大门,丁岭却扯着萧宁往永定宫方向跑,萧宁一面不解,一面跟着他一路疾跑。丁岭在路上与他简单解释了两句:“今日瑜太妃召了柳姑娘进宫,之后也不知发生了什么,柳姑娘被人困在了翠微阁,是她身边的丁香姑娘托我来寻你。”
萧宁听得一头雾水,丁岭含糊其辞的言语令他愈发忧心,只是他无暇多问,跟着丁岭一路到了那翠微阁门口,远远便见到了守在门口抱膝哭泣的丁香。
萧宁心头大惊,直觉出了大事,忙上前几步问道:“出什么事了?”
那丁香抬起头来,满脸泪痕,口中只哽咽道:“殿下!殿下!您怎么才来?”
“到底出什么事了?”萧宁急地大吼。
丁香撑着身子勉勉强强地起了身,她轻轻推开了门,轻声道:“殿下自个儿进去看吧。”那声音听来万分悲凉凄惶,往萧宁心头更泼上了一层慌乱。
萧宁进了屋,丁香便立刻关上了门,紧跟着的丁岭差点撞上了。丁岭吃了个闭门羹,却也不恼,反是不安地问道:“你家小姐她?”
丁香的目光麻木而悲痛,丁岭却从里头硬生生看出几分谴责与愤怒来,不由便放低了姿态,垂首连声道:“对不起!对不起!”
“不,今日多谢丁大人了。”到了此时,丁香居然还能恭恭敬敬地对着丁岭行了谢礼。
丁岭心中愈发难受起来,忙伸手拉起了丁香,他还想说些什么,但张了口,却只是“我,我……”了半天,却终究不知道该说什么。正当丁岭又是自责,又是无措的时候,萧宁出来了。
萧宁怀中是用墨色披风裹得严严实实的柳蔓蔓,他脸色沉得可怕,丁岭与他相识十余载,从未见过他这副神情。萧宁一路抱着柳蔓蔓,不发一言,丁岭与丁香两个也就一路沉默地跟着。直到上了马车,出了宫门,萧宁才压着心头的怒气,开口问道:“是谁?”
丁香瞥了他一眼,低头回道:“是,三殿下。”
听到了答案,萧宁那边却没了声响,丁香心中不安又不平,正想抬头说些什么的时候,便听得“砰”一声响,似乎是什么木头断了的声音,紧接着便是一旁一直没出声的丁岭大声叫着:“萧宁,快松手!”丁香忙抬头,便见那位丁大人正死命掰开六殿下的左手检查。萧宁的右手仍环抱着柳蔓蔓,分毫未动,左手上却满是碎木屑与血痕,马车座椅上的雕花扶手已断了一根。
丁岭清理着那些伤口上的木屑,几乎是气急败坏道:“你这是做什么,你这一手伤,明日有人问起来怎么说?”
萧宁对手上的伤恍若未觉,只冷冷吐出两个字来:“畜生!”
丁岭不管他,只接着道:“我知道你愤恨不平,可是我们好不容易把事情瞒下来了,你难道还想捅出去吗?”
萧宁古怪地笑了一声,一颗心仿佛被翻来覆去地煎着,他低头望着昏迷的柳蔓蔓,眼中几乎落下泪来,半晌才终于低声开口道:“这件事,该压下来吗?”他这句话里藏着无限苦楚与悲愤,像是问着丁岭,又仿佛只是自问。
一旁的丁香闻言,一时顾不得尊卑,急道:“殿下为了自己便不顾我家小姐声誉了吗?还是殿下不要我家小姐了?”
“丁香!”丁岭忙出声呵斥道。
倒是萧宁突然怪笑了两声,手中下意识抱紧了怀中人,轻声道:“我怎么会不要她,我从来只怕她不要我。我自然知道,这事若传扬出去,外人会怎么看,怎么说。可是,可是,蔓蔓那样的性子,我担心……我担心,她受不住……他们!”萧宁忽咬牙恨声道,“他们就是瞧准了,我们不能说,不敢说,所以,所以才敢做下这等无耻之事!好一个天潢贵胄的三皇子,好一个仪表堂堂的端王爷,内里竟是个卑鄙无耻、下作肮脏的畜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