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枕初寒(21)
“哦?两情相悦?”皇帝的笑意愈发明显,“这好像和朕听说得不太一样啊。朕所知的,那位柳姑娘喜欢的可是……”
“父皇!”萧宁头一次知道自己居然有这样的胆子,敢打断自己父亲的话,“坊间传闻不可信。儿臣与柳姑娘相识多年,早已互通心意,何况儿臣若是在您面前撒谎,那可是欺君。”
皇帝点头笑笑,话锋一转,“虽是如此,但你三哥也说是真心爱慕,朕若只应了你,岂非偏心?”
“父皇!”萧宁叩首以拜,口中道,“儿臣与柳姑娘两情相悦,三哥既说真心,想来也是不忍柳姑娘失其所爱,郁郁终生的。”
皇帝做默然沉思状,似乎当真有所动摇。
萧宁心下微紧,指尖狠狠掐入掌心,他终于又开口道:“何况有情人不能相守的苦楚,父皇再清楚不过了。父皇当真忍心儿臣也与母亲一般,相爱不得相守吗?”
“你!”皇帝闻言霎时提高了音调,手指萧宁,很快又像压住了什么情绪,最终也只是低声呵斥道,“好大的胆子!”
萧宁忙垂眸低首,一副乖顺的模样。
皇帝瞧着他这副样子,眼神几次变化,终是道:“朕明白了。”言罢,便挥挥手让萧宁退下。
萧宁起身行了一礼,正要转身,心下琢磨了一下,仍多嘴问了一句:“那此事?”
“允了!”皇帝没好气地道。
得了皇帝许诺的萧宁这才一溜烟地跑了。
回到昭宁宫的萧宁刚进了宫门,便有人上来告知他,晏小将军来了。萧宁一想竟也是许久未见晏述了,这些日子为了柳蔓蔓的事,他一直忧心忡忡的,也无暇会友。萧宁进了院子,便瞧见等在花藤架下的晏述,便是坐着那儿等人,晏述也是坐姿笔挺,如青松翠柏一般。在枝叶间滤过的阳光温温和和地洒在晏述身上,衬得他本就白皙的肤色更添了几分玉石般的温润通透。身着常服的晏小公子坐在那儿,便是一副清朗如月、萧萧肃肃的翩翩浊世佳公子模样,萧宁心中一滞,涌上来的竟也并非羡慕,而是忽然觉得蔓蔓爱上他,当真是理所当然得很。
晏述见了萧宁,也只与平时一般,只字不提那日小小的冲突。两人喝了酒,萧宁躺在廊下望着夜空出神,那一湾月色映得他一双瞳仁晶莹剔透如上好的水晶,晏述便望着他的眸子出神。
“阿述。”萧宁忽出了声。
“嗯?”晏述被唤回了神。
“吹首曲子吧。”
“你想听什么?”
“随你吧。”
晏述点点头,取下随身带着的笛子,选了首宁神的曲子吹起来。晏述的笛声悠扬疏旷,却在这清冷的夜色中不知沾染了哪儿的忧愁,倒令人无端端听出几分难以排解的寂寥。但萧宁因为白日里终于定了与柳蔓蔓的婚事,心下轻松快意得很,只是吹着夜风,听着笛声,便有些昏昏欲睡起来。
一曲终了,晏述望着萧宁那半阖的眼睛,手指无意识地拨弄着笛尾的穗子,语调随意道:“前些日子,荷花池的事,你知道吗?”
“我知道。”萧宁答得很快,连眼皮都没抬,“怎么,你拒绝蔓蔓,和我有关?”
晏述心头一跳,慌忙摇了摇头,过后却反应过来,萧宁没看他,便开口道:“没。”他望着那人,心头那猛烈的跳动过后,却是一片寂静,他拒绝柳蔓蔓,自然是与眼前人有关,但偏偏这种有关,他半分也不能说。他等了会儿,见萧宁没有再开口的意思,便又道:“我伤了她的面子,你可怪我?”
萧宁这回倒是撩起眼皮,颇为奇怪地转头看了晏述一眼,他道:“不怪。你一直那样待她,她自然也明白你的意思。她那日那么做,大约也是想求个心死罢了。也算求仁得仁,我怪你作甚,何况你俩的事,哪轮得到我来怪你?”萧宁此时委实觉得有几分奇怪,晏述那个人,一惯孤傲自矜,哪里是会在意别人想法的人,如今倒像十分在意自己怪不怪他似的。
“她是你心上人,你从未那般在意过一人,毕竟一处大的,我多少也得顾及你。”晏述淡淡道。
萧宁听了他这话,便就笑了笑,依旧转回去,如先前一般阖起眼,不再说什么。晏述望着他那悠然恬静的模样,心头却堵得不舒服。有个问题他一直很想问萧宁,今晚的夜色太静,他不自觉便问出了口:“那年,你替她向我讨真心。为什么?”晏述想不明白,哪怕过去了几年,他仍不明白,一个人如何能为心上人去讨要另一个人的真心呢?他自己的心意呢,他将之置于何地?
萧宁合着眼,唇角有浅淡的笑意,语调悠然随意,“哪有什么为什么,我瞧不得她难过罢了。知道她喜欢你,我自然也是心痛难过。但看着她一日日愁眉深锁、相思难解,我便觉得自己那些疼算不得什么了。我那时只觉得,这世间再没有比她展颜一笑更重要的事了,她是不是为我而笑又有什么紧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