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反派他长兄(605)
清扬婉转的啁啾鸟鸣声,渐而被蹉跎嘈切的雨水声,取而代之。
望鹤的悲鸣声,却是仍旧弥足清晰地响了起来,伴随着绵密寂冷的雨水,携同在温廷安的心腔之上,幽然震落,镂刻出了诸多深浅不一的沟壑与弧度。
不知为何,温廷安竟是想起了大半年前的傍夕冷夜,那一个她率着衙役去抄封崇国公府的凄迷雨夕,哪怕过去了这般漫长的一个时间,这个场景,仍旧历历在目。
在那样的一个雨夜之中,她抄封崇国公府的事,反应最大的,便是温老爷子温青松。
在众目睽睽之下,她被掌掴了一个掌雷。
半年之后,昔日掌掴她的老人,因肺疾不治,而辞世了。
这位说不记得有温廷安这般一个嫡长孙的威严老人,前不久与她和解了,但没过多久,他便是永久地离开了她。
温廷安触景生情,心中有一小块地方,痉挛般的疼了起来,仿佛有无数根细细小小的针黹,扎着她的心中那一片最是柔软的皮肤。起初,疼意并不是那么剧烈,可时而久之,这般如针戳的一种疼意,便是以排山倒海般的趋势,侵袭全身,让她庶几是疼得痛不欲生。
温廷安庶几是疼到难以呼吸。
在前世,她不曾感知到至亲离开时的疼楚与悲怆,但在今世,她鲜明地感受到了这样苦痛,因为前世不曾真正历经过,在这一世,丧亲的噩耗传来,她感受到一种难能言喻的无奈、辛涩与悲怅。
这般一种思绪,深刻地攫住了她,她捂着左心房的位置,深深地匀吸了一口气,试图通过正常的吸气呼气,来维持一个正常的吐息。
其实,她的反应算是比较迟钝的,温青松去世的头七以及那一个旬日,她没有感受到很浓烈的悲伤情绪,当时她的思绪皆是扑在案牍上,但将手头上的案桩,一件一件解决完备时,她整个人静持了下来,大脑放空,一种姗姗来迟的悲怆,乘隙而入,渗透入了她的骨骼之中。
她觉知到自己整个人,像是浸裹在了一种浓烈的悲伤之中。
面对亲人的离世与死亡,她似乎什么事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陷入苦痛之中,最后再是目送着他们离开。
在这样的一个瞬间,她隐隐约约地,对望鹤能够感同身受。
望鹤悲鸣,不仅仅是因为对长姊阿夕的死,感到悲怆,还有一种精神上的释放与解脱,她终于不用再顾念着阿夕在世时所加诸寄托在她身上的精神压力了。
望鹤终于能够再为自己真正活一次。
这厢,温廷安的心绪亦是如此,温青松在世之时,她不得不一直活成他所期待的模样——科举春闱,入朝为官,平步青云,光宗耀祖。
凡此种种,皆是温青松期待之中的她,除了『光宗耀祖』这一点,其他方面,她俱是逐一做到并完成了。
但她真实地觉得,自己活得好累。
一直活在别人的期待当中,按照别人所给定的戏本子来塑造自己,这般做,真的很累。
是以,温青松辞世时,今刻的光景之中,温廷安在难过之余,还会感到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隐微之中,还有一种微妙的解脱感。
终于,她不再需要活成任何人所期待的面容了。
可以真真实实地做一回自己了。
掩藏在袖笼之下的手,徐缓地松弛了开去,温廷安转身离去之时,便是看到了不远处的青年。
一人,一伞,在烟青色的细雨之中,等着她。
第206章
——是温廷舜。
重重雨雾当中, 他一直在等她,觉察到了她注视而来的目色,他捻紧竹骨伞的伞柄, 穿过雨水织就而成的雨幕, 不疾不徐地朝着她走来, 原是人籁岑寂的氛围之中,一时之间,只剩下了一片槖槖履声,并及绵密的雨丝打落在伞柄之上的声响, 声如蚕食桑叶,势若石击深潭。
温廷安蓦觉眼前弥散着一片悠久的恍惚,原是空荡荡的心房, 被一种莫能言喻的思绪, 填充得淋漓尽致,她俨似一株秋日旷野之中的透黄麦穗, 就这般,被充实得灌浆, 体内趋于充实、饱和、醇厚。
阖拢住眼眸的时刻,不知为何,她竟是回想起大半年前的一幕。
也是雨水重的天时,她抄封崇国公府, 除了见到温青松, 她其实还见到了他,那个时候,他仍旧是少年的面目, 撑着一柄烟青色质地的伞,伫立在雨色里候着她, 伞的左半部分,空荡荡的,没有立人,显然是专门为她而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