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反派他长兄(473)
温廷安款款地行上前去,仔仔细细地观摩山泉水的面目,这山泉水的色泽,与寻常的井水、江水似乎不太一致,色泽要更为剔透与雅炼,空气之中仿佛还弥散着清郁的露水香气,仿佛汲饱了一整夜的夜霜水露。
似是洞悉出了温廷安潜在的思绪,望鹤会心一笑,温声地解释道:“这大米,种植在黄埔的息壤之中,虽然汲饱了泥壤之中的养料,但米农将它们收割入仓运,再运送入夕食庵的米仓之时,此中是没有「濯」这一道工序的,有且仅有去谷壳这一个步骤,所以濯米,只能有庖厨来负责了。”
“选用寻常的井水,会容易伤害黄埔米的质感,选择珠江水,中规中矩,除了濯去黏附于米粒外身的灰霭与斗米虫,便无旁的裨益。是以,夕食庵千甄万拣,在前期选用了大量各种各样的水,最终觉得罗浮山上的山泉水为最佳,一日拢共十二个时辰,唯有初旭时刻以前的那一个时辰,山泉水的质感才是最佳的。”
望鹤揉抚着这筛子之中的米,细直的指尖穿过米粒的罅隙处,一行一止,仿佛在揉抚着自己的婴孩,她的眼神分外柔和,面容之上泛散着一抹母性的浓厚光辉,是只有内行人才能读懂的喜悦与亟盼,这教温廷安眼前出现了一丝恍惚,不知为何,她竟然是想起了丰忠全。
这一位广州知府,在白昼喝早茶之时,话里话外都反复提及望鹤,提及她的时候,这位七十一岁的男子,露出了一抹别样的慈爱、欢喜,他对望鹤所做之事,皆是如数家珍,他论及她的这一份语气,藏着一些腆然与憨居,他明明对女儿家的事是讷于表达,但出于一种别样的感情,他又有些急于表达的样子。
丰忠全那时候说过,他是看着望鹤从小长到大的。
也难怪他会对这般了解她的过往。
丰忠全带温廷安浏览镇河塔的时候,提及过一个人物,是一位朝姓的工部官吏,下野岭南,创设了夕食庵,望鹤与这位朝姓大人,似乎存在一种联结,当时丰忠全论及二人关系之时,囿于某种隐晦的缘由,便是匆促地收住了话茬,不再开口。
丰忠全,以及那位朝姓大人,同望鹤之间,存在着什么样的关联呢?
“这一个时辰的水,日出时朝露散尽,我们便是收录了这些朝露之水,用它来濯洗黄埔米……”望鹤娓娓道来之时,却发现对方并没有适时回应,不自禁抬眸望去,却是发现温廷安正不错不错地凝视她。
温廷安道:“这些烹米的法子,乃系是师傅一人所创么?”
望鹤下意识摇了摇首,温沉地道:“自然不是。”
温廷安道:“师傅口中的「我们」,除了师傅,还有谁?”
“自然是夕食庵的主持,以及各位掌事庖厨之事师傅。”
温廷安深深的凝视她:“那么,创设了夕食庵的朝姓大人呢?”
「砰」地一声,不知是不是因为力道陡地不稳,用于筛米的筛子,在望鹤掌心之间,险些跌坠而落,好在她适时回神,险险地摁牢了筛子那樟木质地的手柄,将它往上回托,筛子不慎磕撞在了陶瓷水缸的边缘,发出了极为醒目的一声响。
温廷安不着痕迹地凝了凝眉心。
在她的眼中,望鹤素来是一位心思沉定之人,俨似一位擅下稳棋的棋手,极少会有失手的时刻,而方才所提及的「朝姓大人」,是让她乱了阵脚的变数。
好在望鹤是一个聪明人,听明白了温廷安的话外之意,她没有停下手中濯米的动作,将三番濯洗干净的黄埔米,盛放入鬲、鼎、釜等组合而成的炊具之中,往釜中底部扫入一小捆薪柴,她这才抬起了眼眸,淡声问道:“温檀越有什么话,不妨直问便是。”
杨淳悄然揪住了温廷安的袖裾,用气声:“温兄,这个朝姓大人,乃属何许人也,我怎的没听闻过?”
温廷安道:“不实相瞒,近午生发了第二桩命案,知府带我们去过一趟珠江下游之处,寻溯线索的过程,途经镇河塔,丰知府说起了镇河塔的掌故,便简略地提到了一位下野的朝姓大员,他在三十多年前创设夕食庵,也对三江的疏浚之业颇有建树,不知望鹤师傅对这位朝姓大员,可有了解?”
廊庑之下那一盏竹笼六角骨灯,里中攒着一掬幽微的光芒,风一拂,那一缕光,便是匀散地穿透过支摘窗的窗格,在望鹤师傅的眼睑处跃动了一下,她的容色在这一刻,淡到几乎毫无起伏,她用平寂而沉实的口吻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