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反派他长兄(331)
外端的那一场瓢泼沛雨,陆陆续续地落了下来,天与云与地,上下皆是被罩入了浓重的雨意之中,檐雨如注,凛风敲窗,案台处的烛火不安地扭来扭去,气氛逐渐变得剑拔弩张。
常娘自知抵不过阮渊陵的兵马,本欲咬舌自尽,但阮渊陵快了她整整数步,赶在她自尽以前,一记沉腕推肘,不偏不倚地戳住了她的定身穴。
常娘一霎地便是动弹不得,容色半是苍冷,半是窘迫,遂是极为恼恨地剜了阮渊陵一眼,眸底溢出了浓郁的弑气,仿佛只消她能够动弹了,便能提刀将阮渊陵千刀万剐似的。
阮渊陵看懂了常娘眼神里的幽怨、绝望以及坚执。
常娘的来历,他自当是一清二楚的,早在数月以前,他便是遣人密查过了她的身份以及底细,一年前,大邺与金国在元祐城交战,城内一度沦陷,百姓流离失所,常娘便是其中之一,她丈夫充军死战,剩有一儿一女,女儿已然死于兵燹,儿子目下寄居于幽州的漏泽园。这一座漏泽园,是媵王在幽州任为刺史时督办筑建的,是为流离失所的百姓提供一个栖歇之所,使得老有所养,壮有所用,幼有所长。
不消说,在常娘眼中,媵王是她此生的再造恩人,她甘愿唯他马首是瞻,誓死效忠,死生相随。
阮渊陵并不同常娘多话,吩咐周廉等人将酒坊抄下,常娘、掌事姑姑等人皆是被带回大理寺提审。
因是有重兵把守,大理寺抄酒坊内外之时,并无百姓上前围观,众人都没有这个胆儿,也不敢贸自论议些甚么。
宋仁训与孟德繁,俱是京圈之中颇有名位的太子爷,称得上是常氏酒坊的常客,动辄挥斥百银千金的那种,他们近两日夜夜来谒酒坊,都是扑了个空,既是不能见到日思夜想的秋笙秋娘子,亦是不能见着常娘,心中早存了一些微词,今次不惜冒着骤雨复谒酒坊,却是惊诧地见着这般一幕——
大理寺的兵卒里三围外三围,抄了整座酒坊,衣冠肃正的大理寺卿阮大人,率人扣押住了常娘,以及后院的十余位伶人,常娘不复往日的容光,造相怨戚,眉眼具有戾冷之气,与寻常斡旋于众宾客之间的佳人,有着霄壤之别。雨水打湿了女子鸦黑的鬓发,雨丝顺着额庭滑落了下去,渗透在了她的玉容之上,琼玉般剔透的五官,原是匀抹着薄薄的铅粉,此刻教雨水慢慢洗濯了过去,铅粉如锈漆般,从脸上剥落,露出了她质朴干瘪的一张面靥。
没了铅华的遮掩,女子的眼角堆砌着的细纹,藏也藏不住,这是一张备受岁月摧残与压迫的面容,一寸一肌俱是蹉跎的风霜,是教人生怜的。
不由教人想起了一句诗,『最是人情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宋仁训与孟德繁见状,整个人俱是懵然了,忙遣随扈上前去打探具体的情状,想知晓常娘到底是犯了什么罪咎,究竟是犯了多大的事儿,竟是要动用大理寺泰半的兵力,此外,除了常娘,为何连秋笙竟是也不见了踪影?
诸多的疑绪,纷纷扰扰地席卷上了心头,宋仁训与孟德繁二人,俱是百思不得其解,急于解惑。
那些随扈,囿于阮渊陵的威严,只得避其锋芒,转而去相询周廉,周廉使得那两位随扈是宋家与孟家的,自是也不好对抬罪,只得言简意赅地道:“常娘涉嫌了一桩朝廷大案,大理寺目下是奉公行事,还望两位少爷避让一下,免得牵涉入此案之中。”
随扈们听罢,急急返身禀命,宋仁训与孟德繁听得可谓是一头雾水,常娘居然与一桩朝廷大案休戚相关?她一个沽酒妇,人微且言轻,能与大案有什么牵涉?再说了,这一桩朝廷大案,具体又是什么?什么样的大案,能让大理寺如此大动干戈,还让寺卿亲自出马?
宋仁训与孟德繁再度遣随扈去探探口风,结果,那两位随扈吃了一鼻子冷灰,估摸着是探口风时,迎面撞上了大理寺的寺卿,结果被寺卿不留情面地训斥了一通,两位随扈灰头土脸地踅返回来,对自家的主子摇了摇头,万分为难地道:“寺卿大人说了,这朝廷要案,事关国是,牵涉人员深广,因此不可对外透露分毫。”
居然是事关国是?
宋仁训与孟德繁俱是震骇不已,常娘究竟是犯了什么事,与什么样的案子有了纠葛,竟是会牵系大邺的国情?
但这一点,大家都不敢再冒进地去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