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美丽的小喽啰(36)
而如今,裴少只能窝在封闭的角落里,望着一张白纸,笔杆的尾部在他的尖下巴处戳戳,看起来就像是想把那个精致好看的下巴戳短几寸,可下巴的长度明明恰到好处。
许久的戳下巴动作结束,裴锋爵终于在纸上落笔。一条优美的线条随着笔尖的铅的移动轨迹落在纸上,线条由头至尾地流畅,收尾的笔锋干净有力,画完一条线,却是又没了动静。
裴锋爵歪着头看自己随便画出来的线条,想半天还是不知道要怎么继续下笔,他原本是不知道要画什么,等自己等得没了耐心,便提笔划线,想要随便画一个都好,可随便画出来一条线之后,他又不知道要怎么继续随便才能接上第一条线。
做这些事情,总归是不能失去耐心的。
裴锋爵收起纸笔,默默看书。
静心翻了十几页书之后,裴锋爵终于还是忍不住放下书,走去窗边偷偷把窗打开了一条细缝。
外面的声音已经响了好久,北方的秋天,即便是初秋,树木也多结干枯黄叶,风一吹,哗啦哗啦掉了一地叶子,如果只是落叶声,那可能反而静心,可之后冒出来声响略大的扫地声,便吵得人无法静心看书了。
门外是一个青年,跟玺秀一样的打扮,穿着粗布蓝衣,戴着一顶家奴帽,不过这帽子应该不能再被叫做家奴帽了,毕竟这里可是一座妓院罢了。对着别人的帽子在心里牢骚,追遂其源,还不是自己的亲奶奶把家宅变成了公所,裴锋爵咂嘴无言,默默关上了窗。
“呃?”那扫地的人看了过来。
裴锋爵赶忙紧贴墙壁,不敢再发出半点声响,幸而那人在这后院见多了野猫跟老鼠,见之后没有了声响,便继续低头扫落叶。
知道已经度过危机,但是裴锋爵依旧维持着那样警惕的姿势不动,直接原地开始思考起关于谭珠雁的事情:按玺秀的说法,香春居开了至少十年,这十年里有关谭珠雁的事情,玺秀都可以告诉裴锋爵,但是这十年之前的那些事情呢?谭珠雁离开裴鼎已有三十年,前面的二十年里,谭珠雁一直在干什么?为什么裴绩口中贤良淑德的母亲,最后居然当了十年以上的妓院老鸨?
裴锋爵明白事情不能拖,这样思考一番,他甚至又改变主意,想要赶紧听玺秀说完一些有意义的重点,然后离开这里,去找十年前的线索。
裴家小少爷在香春居后院,玺秀的房间里,为自己出谋划策,而前院,正是一场忙碌的交易活动循序渐进,裴少的血亲奶奶一如既往地呼客送客,玺秀一如既往地端茶送酒。香春居的前院,似乎一切都没有改变,就像裴锋爵还没有踏入过这个地方时的模样。
夜已降临,扫地的人匆匆扫完落叶便赶去前面帮忙,属于青楼的声音越来越大,裴锋爵在墙角站累了,脑子也用得倦了,这个时候放空身心往床上一躺,他郑重地在心里给了自己一个判定:他十分憎恶青楼的生活。
就在他认真地向自己表达对青楼的厌恶时,没有半分察觉与防备措施,门猛地打开了!裴锋爵长腿往地上一搁,立马弹起上半身站立,眨眼间论十论百的应对计策模糊闪过脑海!
却在定睛看见进门的人之后,裴锋爵气得甩手,在空中挥出一道风,“走路没声音啊你!”
玺秀不理他的话,急道:“我是抽空过来的,你用不用解手?快!”
“啊?现在带我去吗?”
玺秀点点头。
裴锋爵想了想,觉得自己没有需要的意思,于是朝玺秀谢过,“现在不用上,辛苦你了,你快回去工作岗位吧,别让你妈妈抓个现行。”
“那不会,我就是水喝多了!”
玺秀来如猛虎下山去如野马脱缰,那叫一个风风火火。裴锋爵听着门外那一串脚步声,轻笑,心道以后不能再老冤枉一只美丽的小喽啰了。
桌子上的纸被吹动,书册翻过了几页。
天空一旦染上一点墨色,之后便会火速渲染加深,没一会儿,天上只有深蓝近黑的颜色了,而玺秀卧房里的微弱亮光自然也敛了去,其实更像是暗色的光挤进去,把白光覆盖,使得一间房间,昏天黑地。裴锋爵伸出五指还能隐约看得见轮廓是因为,从纸糊的门窗,透过了前院上下楼的灯火。
“哎,”裴锋爵坐到床上,又向之前那样躺下,“这个地方,那小喽啰是怎么待上十几年那么久的。”他把手臂弯曲,手掌枕在脑后,侧头望了望书页还在蠢蠢欲动想再翻过去的书册。心事重重,少顷便闭目沉睡了过去。
“妈妈!”玺秀火急火燎跑到老鸨面前,踮起脚尖,“白家那位老爷又对紫兰姐姐发脾气了!”他举手围嘴,对着老鸨的耳朵小声说道,脸上净是担忧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