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格里+番外(125)
“殿下之于陛下而言,重过性命,乃至社稷。”
“今见殿下归此,在下……叩谢殿下。”
沉闷的碰地声被落雪声所掩盖,桑岚眼睫微颤,却并未回头。
“不必谢我。”桑岚漂亮的桃花眼轻轻垂下,在被屋檐遮蔽的阴影处,有细碎的光一点一点从那双清碧色的瞳孔中流溢出来,“是他值得。”
“……是。”
凌释保持着跪地俯首的姿势许久,直到殿门阖上才缓缓起身,随后慢慢松了口气。
——那个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当真遇见了一个极好极好的人。
殿门虽被合紧,但窗子倒是开着的,因此殿内倒并不显得昏暗。
桑岚踏入门内时,只一抬眼,便看见了那道熟悉而又挺拔的身影。
谢流庭侧对着他临窗而立,午后的阳光融进窗沿,将那双深沉凤眼的轮廓柔和些许,但侧脸的弧度却因为明暗交杂而显得愈发冷峻,在朗朗晴日当中,显得分外冷清与孤寂。
从桑岚的角度看去,只见男人微微抬起的右手内似乎攥着什么,他看着那物什像是在沉思,听人迈进,也并未分开一丝眼神,只温声淡淡道:“他走了?”
桑岚闻言挑了挑眉,随即驻足在原地,故作不解地开口:“谁走了?”
他话音未落,便见不远处站立着的人骤然回身,凤眸中带着罕见的惊诧,但这诧异只存在一瞬间,不过转眼,谢流庭又恢复了以往那副端方温和的模样。
“塔塔。”谢流庭噙着笑,眉目温柔宽和,语气平缓:“回来了。”
他手中握着的物件被宽袖遮挡,但桑岚眼尖,在他转身的刹那就已经看清了那是什么。
于是桑岚不动声色地走进:“陛下。”
“那是什么?”他问。
谢流庭面上的温和凝滞一瞬,随即微微笑着,语气平淡道:“是玄铁做的镣铐。”
“玄铁难得,想来是陛下专门遣人制的罢?”桑岚微微偏了偏头,“可是有何大用?”
自然是用来拴住那只向往自由的小狮子。
某种晦暗的情绪在心底逐渐攀升并且愈演愈烈,到最后,就仿佛恶鬼的低语,挥散不去地缠绕在他的耳畔。
哪怕心里想得再恶劣,谢流庭面上也未曾表露出分毫,看去仍旧是一派庄重亲和。
他没有回答这个两人心知肚明的问题,反倒是缓步向着桑岚走近。他的步态相当优雅,却莫名给人以猛兽出笼之感。
“朕原以为,塔塔这般聪明,该是猜到了的。”
“是骗你的啊。”谢流庭仍噙着笑,语气和缓,徐徐说道:“没有什么蛊毒。”
“一切不过是朕为了引你来的借口。”
“我知道。”桑岚眨了眨眼,看着逐渐走进,直到近在咫尺的人,轻声道:“我知道的,谢流庭。”
他一早便猜到了这种可能,可是却又担心是对方真的中蛊。
“既然知道,塔塔为什么不走?”
那一晚在露华宫中短暂的脆弱消失不见,谢流庭褪去了表面上的温和,此刻的神情甚至称得上冷淡,他用极平静的口吻重复询问着桑岚相同的问题——
“为什么不走呢?”
“我分明,给了你那样多的机会。”
故意空出的时间、安排好的车马、一个又一个予他指引的人……
“为什么不走呢?”
他又问了一次。
桑岚在这接连的问话后,忽地抬眸,毫无阻碍地对上了谢流庭的眼。
那双沉黑的瞳孔一如既往地深不可测,却又在极深地、极不易察觉的内里藏了些许微末的光亮。
桑岚眨了眨眼,想起他要来时并未阻拦的双亲与阿姊,方才在外遇见的谢瑄、灼清与灼华,乃至于凌释。
许许多多的人,看似劝阻,实则却又将他送来了谢流庭身边。
或者说,是他的心,指引着他又再次回到这个人的身边。
“我知道,你想放我走。”
他的声音像是草原上被阳光晒化了的雪,纯净、清亮而又温柔。
“但我也知道,你是在博我同情。”桑岚同样向他迈进一步,面色平淡道。
这些举动看似无意之间,却又都在对方的掌控之中。
谢流庭被他揭穿,长睫微敛,面上终于浮现出一个发自心底的欣慰的笑:
“塔塔比之三年前,又聪慧许多。”
——这算是变相的承认。
“我原本打定主意,决不会再让你走的。”
“但我也并不希望,塔塔留在我的身边,并非出于甘愿。”
“蛊毒之事……只是我想见你一次,哪怕是出于同情。”谢流庭顿了顿,缓言轻笑道:“未曾想,你真的来了。”
“本该再过两年的……再过两年,待我将一切事务都处理好后,便能去寻你……”谢流庭说着,略微压低了眉眼,露出几分隐忍的情绪来,“无奈实是过于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