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靠立人设给马甲苟命(75)
何躬行也在宫内喝酒。老师去面圣,他不欲在陛下面前失言,便假托病倒,实则住在宫中仍酒水不断。
那位陛下已是焚心焦肺,根本没有空闲搭理自己,他便也乐得自在,这一日进了雾,握着酒瓶的手几度收紧,终究还是掀起衣角,走进了场景之中。
何躬行乃内阁近臣,叫他知道些细节便罢了,他自己自会据横渠四句为死社稷的天子去圆,去昭雪。
方若廷就太狡诈难用了,得她信任前,秦疏不会让他知晓细节半分。
浓雾再一散,方若廷仍是一无所知,只听见一句劝公子用膳,后背冷汗涔涔。颓废多日的何躬行,却是和那日庞德安一样,看见年少时的澹台衡。
秦疏为何选青年俊秀,做马甲上选?
按理修真界人才济济,身世平平才易隐藏世间。
一是因她生性不爱庸碌,爱恨曲折都要惊天动地才好,这点从马甲身世也能看分明,二便是,世间除却七情六欲,便只有少年意气,最能叫人认同了。
何躬行又是八股行文选出来的天之骄子,对此只会更加感同。若再加上马甲早盯上二皇子如今空出来的嫡子一位......年未弱冠但光风霁月,便是顺理成章。
她的马甲也不是生来便该万般摧残。
劝人用膳的是个小厮,虽是在堂皇院落,但仍衣着朴素,抹着泪时,听声都叫人哽咽:“您本就体弱,为虞将军的事又伤身,到时若是又病沉了,该怎么办才好呢?”
帐内人似说了什么,他又扑通一下跪倒,俯首哭道:“庭竹知道公子伤心,可,可虞将军的遗体业已被毁,辽军也已退,公子合该养好了身体,为秦考量,才可护下将军百死而赎的国土不是吗?庭竹求公子就吃一点吧......”
他泣不成声,何躬行却心头得一闷棍,蹒跚向前时只觉灵台阵痛,豁然开朗间心酸难忍。
再看那掀开帘幕的少年君子,就更觉滋味难言地苦涩。难怪澹台公子如此能政,却无力回秦,难怪他至交战死沙场,秦却仍分崩离析。
她抗击的哪是匪贼?
分明是异族,是边境之患,她也确实拒敌千里之外,却不料战火横生时,真正篡夺君位,杀了她好友的,是秦之人,就是秦民,他与她庇护下的秦民啊!
而澹台衡也心力交瘁。
何躬行不欲再上前,但不忍看去,澹台衡还是接了那粥碗。任是谁都瞧出他病得厉害,不过十几的年纪,瞳孔竟深邃沉静得像是中有变作沧海的桑田。
庭竹啜泣着起身去接粥碗,澹台衡却哑声道:“左相以她遗体为饵。”
何躬行手指一颤。
“令辽军北退时,她的军衣都不剩灰烬了。”虽说将军百战死,求的就是马革裹尸还,但天下何来战死也不能令故国使遗体得以保全的将军?
她没有死在敌军大火之下,反成了所卫城池河前的飞灰了。
澹台衡说完,咳嗽起来,庭竹忙上前拍背,但澹台衡只是看着垂下来的墨发,静默良久。他没有眼泪,至今也没有为亡友祭祷哭丧一场。
何躬行知道。他为幼弟写祭文时已经是催折心肝,好友为国战死不得安宁,已毁了他对秦的最后一丝期冀。凌迟之刑虽真正处死了他,可压垮他的,无时无刻,不在这十九年中一点点累积。
他有那么多求生的办法,最简单的便是舍公子衡身份逃离,他有幕僚亲信在侧,甚至可东山再起。可这样的秦,这样的国。
又有何复辟的必要呢?
侍从慌张忙乱地来报陛下又酒后暴怒杀了一个奴使。何躬行闻此言,都觉胸中暴戾之气骤起。
再看澹台衡。
他面色苍白,清孱单薄,手撑着床榻艰难地想要立身而起,却没能,侍从在他身边哭起来:“公子........”
他也不知该怎么办了,只能哭着喊公子。
澹台衡面色变作最后面圣时出奇的沉寂与平静了,他按住庭竹的手叫他莫哭,也只闭着眼令人安抚死去侍从的家人。
他还是那样立如青松,是秦永远不会倒下的公子衡。
何躬行却觉绝望。
他要怎么逃呢?他生来便是暴君之子,生来便是大秦的未来。莫说秦如今还没亡,即便亡了他也一世都是秦储。
他更不可能舍下侍从幕僚,舍下好友亡魂,舍下生民千万。
他若是自私一点,留下两三篇檄文,祭祷好友,陈告世人,也是好的,可他的知己至交均为国捐躯,他的侍从幕僚为他尽心。
他能叫谁死呢?
暴君君父可醉饮了便杀一人,可澹台衡哪怕是大权在握也记得不愿生民一人受苦。他逃不掉。也不会逃。
走的时候庭竹跪下磕头哭着说,殿下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