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客难逃(44)
“回去问问老周,没什么事的话,大概就要和师叔启程去华亭了。”嵇宜安耸耸肩,“听说师兄姐们也都过去了,真没想到华亭古壁的那卷剑谱有那么大的魅力。”
“去的剑客不少,可现在还无人能参透其中精妙,你天资那么出众,或许能做这第一人。”
“大哥谬赞了。”
武山河目光微移,忽然勾起唇角。“听说你师父催着你回去,本来是因为恩情才留下来,要是阮少掌柜和你说不必报这恩情,你还留吗?”
嵇宜安眼露疑惑,然而还是顺着武山河的意思说。“如果他不需要我了的话,我自然也会离开,大哥你放心,我知道自己要走的路。”
咚一声,嵇宜安转过头,发现阮少游手拿信件趔趄一下站在楼梯拐角处。他再转头看武山河就明白过来这话意思,眼里多少有些责怪。
“老周失踪了,刚到的信。”少游不知在想些什么,只是走近了把信递给他。
嵇宜安瞳孔微缩,打开纸条去。
镖局飞鸽传来的消息,阮少游信笺到达的前一晚,周大海便失踪了,镖师们搜了他的屋子,发现留下一封信,大概意思是九州各处偏远之地,本无官盐可贩,纵使在宁京,贫苦人家也无钱买盐。
他虽为一介镖师,只要能有出力助人之事也愿为,如他之人各行诸业皆不在少数,乃是从心所为,虽如此将镖局置于险境,他心中亦觉愧疚,故此离去,万望少爷珍重。
嵇宜安读罢,心下竟还有些感慨。
阮少游接过纸,面无表情。“合情合理,无错可挑。”
“少爷觉得这信是伪造的?”
“半真半假,这上面说如他之人各行诸业皆不在少数,这话不假,”阮少游缓缓道,“然而即便再人多势众,若没有领头羊,终究只是一盘散沙。恐怕是幕后之人利用他们这份情怀,暗中谋取私利罢了。”
“那现在老周……”
“难说。”
嵇宜安眼神晦暗,武山河见状拍拍他肩,查私盐之事漕帮没有搅混水的心,他也劝同仁镖局不要涉足太多。
“你们查出内部叛徒,这事便可结束了,如今朝堂党争伐异,明哲保身方为上策。”
“也罢。”
阮少游虽与武山河不对付,但对事不对人,这件事到此结束是最好。阮少游又看了眼嵇宜安,便转身往后走去,他眉头一皱,却说不出阻拦的话。
待他去灶上寻不见吃食,回来时少爷屋里的烛火已经熄了,嵇宜安推开门,却看见屋里桌上放着一个馒头。
漕船靠岸了,镖师们搬着行李上岸,这回走镖又是无疾而终,剩下的事交给淮南分镖局的人处理,他们都有点怀疑是不是流年不利,出去两趟都跑了个空。
阮将止依旧是似笑非笑地在堂前迎着,手里把玩着两颗如意珠。
“哟,小拖油瓶回来啦。”
“二叔,好久不见。”阮少游笑眯眯地迎了上去,“二叔近来过得可好?饭吃得下去吗?觉睡得着吗?”
阮将止笑笑,“托你连失两次镖的福,你二叔我倒是好着。”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二叔这话未免客套。”
嵇宜安跟了上来,拱手行礼,身后还站着叶归德。阮将止又打量了眼,“嵇镖头是不是要去华亭了,你师父来信催了好几次,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镖局拘着人不放呢?”
嵇宜安拱手一顿,看向阮少游。
“放,怎么不放。”阮少游闻言扬扇一开,不紧不慢摇了起来,“嵇宜安想做什么便去做,本少爷又岂会拦着他。”
“哟,这回倒是够大度。”
阮家叔侄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笑起来,只是这笑里几分真假不好说,几分意味更不好猜。嵇宜安默默摇了摇头,转身兀自忙活。
阮少游走后,阮将止也负手踱步去了,手下人过来行礼。
“都处理干净了?”
“城外西郊五十里,立了座无名坟,也算周大海对镖局尽忠半生的补偿了。”
“十五呢?”
“被救回来了,现在主子那边。”
阮将止微颔首,不露声色,手间如意珠把玩着一停,露出几分笑意。“你看大少爷这趟回来,是不是又成熟了些许?”
手下人一愣。
“也罢,那便再等等吧。”日暮时分,他身影逐渐拉长,向庭院去。
天色渐渐暗下来,阮少游抬手吹了火折子,燃起蜡烛,灯影幢幢。
嵇宜安就要走了,他也有镖局要守。
这个剑客为他舍去一切是因恩情。而他像个孩子一样,割断自己的袖衫,洗澡打架揩油,往被褥上洒水,在夜里偷吻,他只敢用最幼稚的方式去亲近嵇宜安,却从未庄重地问过一次嵇宜安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