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客难逃(37)
叶归德进门来,“强龙难压地头蛇,漕帮内部根系错结,若他们一口咬定没有找到陆三踪迹,官府也难搜捕。”
“我真的可以……”嵇宜安一顿,“漕帮帮主与我有旧情,只是好久未见,不知他是否还记得。”
有旧情这词从嵇宜安口中说出,再传到阮少游耳中怎么听怎么刺耳,他敏锐察觉到其中不同,“什么旧情?”
“就……”
“既然是巳时执行火刑,此事就不可再拖。”叶归德打断他话道,“我这便快马赶去府衙,你们也不要孤身前去,人多势众讲话才有底气。”
“可哪里来的人?”
“放心,这不难,”阮少游似想到什么般,扬起唇角,“淮南分镖局别的不多,就人多。”
淮南同仁号称接容天下游侠,老狗急匆匆推门进来,瞅见少掌柜看他的眼神中,难得带了满意神情。
天刚破晓的时候,同仁镖局的大门打开了。
老狗拈着两撮须先踏出门,随后左右看看,一挥手,两边便走出十几来个褴褛侠客,随即墙头连着两边巷子里,翻出的人多拎着刀枪棍棒,他往前走去,后头的人就跟上,几百号人仿若蝗虫过境,浩浩荡荡往渡口而去。
“保量不保质,凑合着。”阮少游拍拍嵇宜安的肩。
“能有用吗?”
他笑笑,“这是陆三该担心的问题。”
漕船里,铁鞭狠狠落下,陆三咬紧牙关身子一颤。他这一步走的是险棋,除了袁种之外,无人知晓他的打算。
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
堂上,漕帮帮主武山河扬起手,执鞭刑的人才停了手,武山河站起身,拎了坛酒走下来。体格健硕的汉子,他的长相带着几分狠历,叫人退避三舍。陆三被吊在一边,就显得瘦弱许多。
“你跟在我的身边,也有近十年,坐上副帮这个位置,也有三年之久。”
“帮主记得倒是清。”
“谁都知道,我武山河最讲义气,也最恨背叛。”他捏住陆三下巴,神情冷厉,“可为什么是你——潜伏着的朝廷暗哨,我从没有怀疑过你。”
陆三抬眼看他,血沫溢在唇齿间。“陆某有愧帮主信任……”
“啪”一声,武山河抬手重重甩了他一嘴巴子。陆三的面上立即就肿起了红印。怀里的酒坛开了封,武山河攥着坛口倾倒去,自上而下浇了陆三一身的酒液。
烈酒蜿蜒流过伤口,剧烈的刺痛感令他一下子就弓起了身子,屈臂闷呻。
“你活该受着。”
“那便谢……帮主赐酒。”
“本帮主敬你这十年阳奉阴违的效忠,”武山河松手,摔了酒坛子转身大声道,“接下来,便依帮规处置!”
陆三猛然沉下眼来。
铁锚被搬上船甲板,武山河手攥铁链,一手扯住陆三的领口一路拖去,拖拽出一路湿淋血迹。几个船户别过眼去。
谁曾想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几日之前陆三才用此法处置了帮中偷运私盐之人,今日,同样的刑法就会落在他的身上。
武山河面无表情把他拖到铁锚旁,就要吩咐人用铁链捆上。
“帮主,”陆三勉强喘着粗气,一把攥住武山河的手腕低语,“帮里尚有朝廷另一派人的潜伏,他们联合江湖中人,渗透漕帮……偷运私盐进行贩卖,我死以后,你一定要多加防备……”
“这种时候打感情牌,不觉得有点太晚了吗?”武山河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的话,哂笑道,“或许本帮主会往你身上多浇点油,让你死得痛快点。”
“帮主……”
武山河负手转身,将他交给手下人。
陆三咬牙被吊起,铁链沉沉缚在身上,八个船户手执火把,火光蹿动着临近,他思绪如泅水之徒混乱难言,听见耳边照例宣读着帮规,最后说着扒灰盗拢,以此警戒。
“烧!”
武山河说到做到,柴火稻草堆在脚下,生油泼浇在陆三身上,把上火光跳动得更加猛烈,陆三几乎闻到了自己皮肉烧焦的气息。
袁种,你若再不来,这世上可就再无陆元温了。
他阖眼心脏快速搏动着,感受到身前火把散发着的炙热,拳头攥紧间,船户就要落下火把。武山河沉沉看着,闭口不言。
倏然,远处小船上有人飞叶而出,脚踩水面疾步而来。
“慢着!”
阮少游飞扇转来,逼得船户直直后退,他手拽船板飞身上船,扬手收扇间看向陆三。叶归德撑篙而起,紧随其后。
“何人胆敢扰乱漕帮行罚!”
“在下乃同仁镖局少掌柜,”阮少游上前一步,对上陆三当真是一身狼狈,他扭头看向武山河,“此人不可杀。”
船上顿时一片哗然,几个旗主连带人来围住他们。武山河眯起眼睛看着,远处,几艘小船渐渐临近,官府的人急急赶到渡口,大喊着让漕船赶紧靠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