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阙(2)
前几日,裴阙音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在梦里,她重病难消,只能缠卧病榻,喻春依照她的要求拿来了铜镜,铜镜里的她唇色灰白,命不久矣。
她拽着喻春的手,问她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回京都。
喻春不说话,只是哭。
安州距京都五千多里,裴阙音没想到,这条路隔了一辈子。
十里红妆,宣宁侯府的二娘子嫁给新科状元沈安泽,人人称道的郎才女貌才子佳人。只是转瞬,状元郎得罪了秦相,被分派到西北关外安州为官。
安州水草稀疏,大漠初渡,周遭城镇俱是军镇,动荡不安。
裴阙音日日担惊受怕,夜夜思念京都故土,她自来好繁华,不喜欢贫苦的安州。
难得上元佳节,裴阙音与沈安泽终于一同上街出游,她努力去适应这个未来数年的居地。
裴阙音逛了整个集市,唯有一个西域小贩卖的簪子入了她的眼,她扯着夫君衣袖,仰着脸十分开心说喜欢这件。
可是那个光风霁月的青年,拿起了簪子,端详了片刻,又放了回去,长眉微折,似乎对待殿试题目般认真。
裴阙音心中一凉,她知道,自己是为难住这个穷书生了。
“算了,我也不是很喜欢。”裴阙音淡淡道,把沈安泽落在后头。
过了许久,她也难以忘怀那支簪子,即使当日作为状元郎的沈安泽解出当街所有的灯谜,得到安州第一灯匠所做的花灯赠与她,讨她欢心,她也不觉能够弥补。
沈安泽大抵也看出来她的闷闷不乐,从那日起,沈安泽便开始住在前院,两人无由得开始冷战。
几个月后,喻春掩唇笑说郎主送来了一支簪子,娘子看了定会喜欢。
“郎主还说,让娘子安排好人,多添双碗筷,他今天公务清闲,要到后院用饭,用完了直接在后院歇下呢。”喻春挤眉弄眼,笑得暧昧。
裴阙音不记得自己说了些什么,只是冷笑,甚至没去打开匣子,便让喻春退回去,不要让姑爷破费了。
喻春僵立在原地,低头退了出去。
那天晚上,沈安泽没有来,裴阙音让嬷嬷把他放在箱笼里的被褥彻底搬到前院去。
喻春说,郎主看了送来的被褥,让小厮在前院收起来了。
有一日,沈安泽外出视察,托小厮回来寻本图册,小厮找不到,便来问她。这是裴阙音在上元后第一次踏足前院,她寻到那本图册时,看到了那日喻春拿来的锦盒。
鬼使神差下,裴阙音打开了那个锦盒,只见到些许粉末灰尘。
她在心中冷笑,也不知那支簪子会被送到哪个当铺,卖了多少价钱。
后来他们就这样不咸不淡的过着,沈安泽没有过问她是否曾打开过锦盒。裴阙音想,放在那么个角落里的盒子,估计他也没有注意吧。
来到安州的第二年,安州城搬来了一户姓石的富商,他家大夫人也是京都人士,十分爽利,裴阙音常常与她来往。
一来二去,裴阙音得知她家因为行商的原因,有自己货物路子,可以拿到京都最时兴的花样,又因为有得力的匠人,能够仿出京都的新首饰。
裴阙音心中向往,更是十日里有七八日住在富商府上。
只是约莫水土不服,裴阙音在刚来安州时便染上了咳疾,一直未曾好过。有一日,竟直接在富商府上晕了过去。
等到醒来时,裴阙音发现自己回到了沈府,床边守着沈安泽。
沈安泽一言不发,绷着一张冷面,可她知道他生气了,她从未见过他那么生气。
小厮进来向沈安泽通传,说已经勒令石富商搬走了。
沈安泽点点头,让他退下。
裴阙音见他这副理所应当的模样,支起身子,隐着怒,问,“你是在和我置气?”
沈安泽硬邦邦道,“不是。”
裴阙音不怒反笑,笑了几声后,指着门,让沈安泽出去。
*
安州在沈安泽的治理下,一片欣欣向荣。
可再热闹的苦寒边陲,也不及歌舞升平的繁华京都,更养不起骄矜的京都牡丹。
她厌恶安州春时沙尘、夏时烈日、秋时荒凉、冬时寒霜,自始至终都穿着京都带来的旧衣,维持着侯府嫡女的可怜骄傲。
裴阙音微阖双眸,品着侯府特有的熏香,神态清醒。
她放下画卷,纤手抚过锦绣华服,揽镜自照。镜中的女郎虽仍有憔悴,可朱唇琼鼻,无一不美,目似秋水,肤若凝脂,兼有身上华服美裳,颇有几分病西施的味道。
裴阙音十分满意,嘴角噙着笑,只可惜没有请来画师,给今日的她画像。
“二娘子,侯爷说要给您说亲!”一个小丫鬟风风火火趋步进来,喻春连忙扯住她让她别着急,有事慢慢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