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黑白月光男主(45)
与此同时,他还一直有个隐秘的渴望,便是渴望与她相配,渴望他们能得到世人的认可。
霍宁珩对自己的才学能力从来都不露怯,遭难之后,他最为自卑的,便是身上的残缺,但在视力好转之后,他忍不住乐观地想到,或许,他的脸也没有预想的那般难看呢,或许……他可以努力治疗,至少恢复到从前的八分相貌呢——虽然,这仍不够,但,至少不至于沦落为她身边可笑的小丑。
但今日过后,当他直面自己的真实情况以后,他知道,从前那些所谓的希冀,不过是白日之梦,一吹便散,而他的脸,恐怕这一生都是如此模样了。
多么残忍啊,霍宁珩笑着笑着,又流出了泪水,滴落在他的胸襟,衣摆处,染湿了一大片,少年不知愁滋味,从前的他,如何这般怆然狼狈过,他是天子骄子,是帝国之光,是无暇如玉的太子殿下,唯独不是如今这个卑微失意的他。
而如今,霍宁珩最介意,最在怀的,不是旁人对他的评价,不是他自己心理上与从前对比的落差感,而是他在云裳面前的自惭形秽。
她的手,是柔嫩白净的,该用最洁净的露水呵护,再用最上好的丝绸擦拭,而不是捧着他这张,令人恶心厌弃的脸,满目怜惜。
霍宁珩只要一想到这个场景,都要疯了,仿佛是上天要将他本就少得可怜的自尊,偏偏要在他在意的姑娘面前一片片撕碎
一般,他只觉得头颅里仿佛有一万根铁棍在来回搅动,疼痛欲裂。
他捂着头,嘴唇不住地颤抖着,没有意义地来回翕动着,他只想摆脱这该死的境况,可是,如今的他,连自尽的资格都没有。
只因为,他答应过她,决不寻死。
他的命,早已不属于他自己,没有她的准许,他绝不敢胆大妄为。
可是他的自尊,怎么能允许他以如今这副鄙陋的模样,陪伴在她的身边,他不配呀!
霍宁珩快要崩溃了,某处脆弱的神经,像是忽然被挑动了一番,他猛地站起身,疯癫般地将镜子踹倒在地,镜子无助地倒下,发出刺耳的破碎声,他双目发红,站在原地,看着地上四散的碎片,用左手死死握住右手,才压制住了自己想拾起碎片自残的冲动。
他此时想转移注意力,哪怕是将自己从眼前的情境中带离一分一刻都好,于是他快步来到了一旁的案台边,抓起其上摆着的茶壶,径直将茶水往自己口中灌,沁凉的茶水直灌而入,他也没有心思顾此时会不会呛到。
直到整壶茶水尽数入腹,才让他强行冷静一刻,但目光触及到不远处的镜子碎片,方才的记忆又立刻涌现,一股恶心之意径直从胃部直涌而上,霍宁珩止不住地干呕起来,方才咽下的茶水,在此时成了搅动他肠胃的利器。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勉强平复一些,只是额上身上,早已是汗涔涔一片,他捂着自己的前额,大口大口地喘气,有一种濒死般的错觉。
不远处的屏风后,出现了亮光,与此一同传来的,还有轻轻的脚步声,霍宁珩清楚地听见,冯闻惶恐中带着试探的声音从那边传来:“殿下,殿下——您怎么了?奴才突然听到了一阵动静,您……没事吧?”
最后一句话,冯闻问得很没有底气。
霍宁珩不想让冯闻现在进来,看见眼前的一幕,于是他及时出声叫住了他:“无事,不用进来。”
冯闻止住了上前的脚步,却也没有立即离去,霍宁珩沉默地瘫坐在地,手掌撑着膝盖,目光下垂,亦没有再说话。
月华落在他垂在地面的宽大衣袖之上,投射出惨淡的银白光芒,霍宁珩轻扯唇角,声音不大不小:“冯闻,你去吩咐人,收拾好朔华行宫,不日孤将会前往此处,小住一阵。”
冯闻站在屏风之后,只能隔着遥远的距离,看着他家殿下的模糊身影,他心里忧虑得不得了,但又不敢违抗命令进去,此时听到这个十分意外的指令,怔了一瞬,下意识问:“殿下前往朔华行宫,可要通知云小姐?”
说这句话时,冯闻没想太多,几乎是脱口而出,只因为近日殿下和云小姐越发亲近的关系,以及冯闻寄托在云裳身上的托付与期望——期望她能给殿下带来更多生气与活力。
因此,说话的一瞬,他并没有太过的顾虑,无论如何,在殿下这里,云小姐总是特殊的,向来遵循的常理,在云小姐那里,也不是不可能打破。
直到冯闻发现他的声音,回荡在空荡的大殿当中,甚至弹出了回音,却唯独没有得到霍宁珩的回应的时候,他才察觉出了不寻常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