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第二部·皇子殿下(42)
翌日,亦然。
日日,如此。
一次,隔壁养鹅的小童满脸崇拜地看着他赤着膀子在院子里用树枝舞剑,几只呆头呆脑的大白鹅踏着雪进到院子里。佞祯突然想到“羲之寻鹅”的典故,信手以树枝作笔,一面舞剑一面在雪地上写下一竖写意。
偏此时,雪边的那几只笨鹅“鹅鹅”叫着、低低飞过,险些糟蹋了一地好字。
佞祯抬眼,以笔作剑,挑了地上的雪就扫向那几只不识相的鹅,可怜几只大白鹅都不知道怎么触怒了这霸王,就被扫了满头满脸的雪。养鹅的小童心疼自家的鹅,赶紧赶着鹅逃也似的奔回家里。
这时,抱着洗好的衣物进来的州儿正见着这幕,瞟了眼雪地里留着鹅掌的字迹,只摇头道:“可惜,临帖王孙者,不是爱鹅人!”
听到州儿嘲讽,佞祯倒不生气,厚着脸皮贴上来:“娘子莫怪,娘子辛苦。娘子去了那么久,让为夫好生想念。”佞祯说着,故意光着膀子就来抱州儿。州儿羞愠,一面躲一面怒道:“你……你还不把那劳什么子穿起来。”
侫祯见好就收,随手捞起一件白衫,故意大咧咧地当着州儿的面前披上,州儿脸微红,如何看不出他的作弄,绕过正穿衣服的某人要走。却终究被他猿臂一伸,环住胸口,挣脱不开,州儿正挣扎,却终于见到他所写的字。
“山中兮久居,王孙兮忘归。”
州儿一怔,他这一句,也是借用“王孙”,却是出自的王摩诘“随意春芳歇,王孙自可留”。州儿淡淡地皱眉,不被身后的男人看到她忧愁的表情,他这是在告诉她,他真的厌弃了庙堂‘入仕’,愿和她在这山中久居吗?他真的,又能久居吗?
佞祯倒是对自己的字颇为自负,反而挑眉笑道:“怎么样?是不是被为夫的字迹折服?”
州儿本是幽幽地看向他,却见他笑着拉她进屋里。州儿一晃神,觉得和他在一起,竟有点像在江南初遇“他”的时候……
屋外,雪淅淅沥沥地下起来,终是覆盖了雪地上的誓言……
很多很多年后,当佞祯再度握起州儿的手,写下同一行字的时候,相同的字迹早已意义不同,而州儿直到那时才终于和这个男人长相厮守,而这些,就又都是后话了……
☆、第五十一章 腊月打铁
腊月的浣花州连下了几场雪,宅子瓦檐上蓄了厚厚的白,再过几日就是腊八。
这腊月的雪融化成的水叫作腊雪水,能治疗眼疾、肝病等疾病,对他的伤亦有好处。把高高的竹梯架在瓦檐上,拿着瓦罐和木勺,挽着裙子一格格爬上竹梯,把屋檐上的雪挖进瓦罐,挖了满满一罐,一手拿着微微觉得有些重,只能把冰凉的罐子贴着怀里捧着,另一手扶着竹梯小心地下去,我明明很小心,可不知怎么梯子一震,我偏就踩着裙摆,一下子就翻了下来,闭眼等着雪地冰凉疼痛的触感,却摔入一个温暖的怀抱。我的头仰在他流畅的肩线上,抬首就对上他的黑眸,然后我听到某人油嘴滑舌道:“娘子,怎么这么不小心?”
我的余光见着雪地里一颗突兀的石子,挑眉道:“刚才,是不是你用石子打梯子?”
“娘子冰雪聪明,为夫这点小伎俩那么快就被娘子揭穿了。”某人不怕死地承认。
“看来你的伤是全好了,那我明儿个也可以到城关镇上摆摊了。”
他立马苦起脸,从后面拥得我更紧了:“娘子……”
我挣了挣,却挣不开,只能侧着脸道:“你啊,也不知道柴米油盐贵,这个月的油钱又涨了半钱,白马也要换新的草料了。趁着年关摆摊子,也好多赚些银两贴补家用,你的内伤还没有好,要多进补些,有了收入,这个月就算再超支一点也不要紧。”
他定定地看着我,我莫名地别过脸,被他看得竟有些羞怯,他眼中闪过一丝光,贴着我的耳朵吐气:“没想到娘子那么替为夫着想……嗯?”
我睫毛一颤,侧过脸去看他。他闭着眼亲我,一面亲,一面含糊地唤我的名字。我睁大眼眸,一瞬间错觉地以为他已经爱上我了……
我感知我自己的心跳,竟生出异样的感觉,让我晚上和他同床共枕的时候,竟再不能安睡,仿佛有什么情感呼之欲出,而我只是翻身背对着他,皱眉不明白心为什么跳得快要窒息。突然,一只大手落在我的腹部,我吓了一跳,想挣扎,他的手却微一用力,把我往后一揿,我的背贴上一个结实的胸膛。平时他也时常抱着我睡,我也没有觉得怎样,可今天就算隔着厚厚的被子,也让我无法忽视,更别谈睡觉了。
“尹祯……”我犹豫地唤他,我听到我的声音在黑暗中如烛火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