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第二部·皇子殿下(213)
然而,他欺骗了她,胤祯直到内伤复发,误入此地,遇见他们的女儿,都没有怀疑过,原来州儿还怀了一个孩子。
床榻上,浅眠的女子乌发如瀑,男子宽大的手骨无比小心地托着她的后颈,将那鬓边青丝轻轻锊到耳后,又默默地在她的侧颊落下深深一吻。
……“原来,我们还有一个女儿吗?”……男子轻轻地在她耳边轻叹,那原本血红的眼眸都露出一丝异样的温柔。
轻轻抚摸上女子的腹部,女子似有所感,就要惊醒过来,胤祯一惊,眼明手快地点上州儿的睡穴,州儿果然没能如愿醒来,烟眉微颦似雪,欲醒未醒,似忧似伤。胤祯闭目,低头又吻向州儿的眉心,轻轻地想将那微蹙的秀眉吻开,仿佛又回到蓟州山居的时候,州儿就静静地躺在他的身边,他就在那一个个不眠之夜放任自己偷吻身边的人儿。
金陵烟雨在瓦檐外淅淅沥沥地落,屋内,青色素纱床幔微微飘动,影影绰绰中,俊美无铸的男子一手支额,只是痴迷地看着身侧女子的睡颜,不知许久,两人的青丝蜿蜒铺展,相互缠绕,仿佛就要这样直到满头青丝变成白发……
(中)
半晌,瓦檐外翻出一个人影,单膝跪在堂前。
侫祯从屋内缓缓走出,看向那跪着的黑衣人影——薛延尚。
薛延尚道:“启禀爷,火器与图样已入江宁制造局,就等万岁爷下最后的决断了。”
“这一局,又开场了。”侫祯回身,“且着人于江宁织造局外严密看守。”
薛延尚迟疑:“爷,此事行事如此机密,何必送入江宁制造局,另又着人看守?岂非……”此地无银?“若是一开始便送入内城,岂不万无一失?”
侫祯高深莫测一笑:“他们早就探得消息,明里暗里跟到江宁,只怕早已都安奈不住,既然人都到齐了,又怎能让他们失望?就看这龙隐江里到底都藏着什么恶龙潜蛟!”
“是。”薛延尚低头领命,但又迟疑地抬首,看着侫祯血色的瞳眸,“只是爷的内伤……”
(下)
当州儿再度睁开眼眸的时候,就见到侫祯一手支额,闭着血眸,州儿一动,侫祯便惊醒了,缓缓睁开那双走火入魔的血色瞳眸,四目相对,州儿一阵怔忡,这是侫祯的黑眸沁血后,第一次毫不回避地看入这双眼眸里,心中竟无忧无怖,无惊无惧……不知为何,州儿竟微微笑了一下。
原来这双血红的瞳眸,虽然泛着可怖的血色,竟出乎意料的纯粹,她甚至能在他血色的眼瞳中看到自己苍白的影子。一时间,静默无声,只有屋外金陵烟雨滴落青檐。
原来,从头至尾都是她将心中的他一直停留在那一年的宛灈月下,从来没有想过当她找到他时,他可能早已不是藏在心中那么多年那个记忆中的样子……是她,自欺欺人地一厢情愿,从没想过,那么多年,他又何尝不会变?他和她都变了。
阴差阳错,姻缘蹉跎,终于切切实实地直面这个……就在面前,摸得到触得着的最真实的他。
他,清和帝二十三子,木兰朝序齿排行十四皇子,水泽侫祯!这个真真实实的他,完完全全地展现在她面前。
……“身为皇子,自小养在宫中,自老不得出京,早已注定毫无自由可言,若我不是十四皇子,自幼得父皇暗中教诲栽培,以致近年来暗中接任外城节度,能为父皇行走办差,我也只能是一个困守京中,飞鹰走鸟度日的五陵纨绔,断不能有如今作为。……
他的雄心抱负,他的皇子心机,他的杀伐决断,还有,他的残忍狠绝,悔痛伤怀……而他,也确实对她满腔柔肠,一片丹心,不惜一切……御舟之上,那个提剑打断太子宫宴的牛犊人影;正阳城下,那个遮着她的眼睛吻尽荼蘼的贬谪皇子;白马城上,手持宝剑不带面具的兰陵将军;空山秋雨,那个满身是血却护她周全的陌生男子;浣花山居,那个装病在家却牵动着她满心牵念担忧的假夫君;京畿营中,那个身怀密旨运筹帷幄的十四皇子;汤泉行宫,那个樱花池里俊美无俦的她的男人;藤州草堂,那个对她满心忏悔的年轻父亲;金陵河畔,一面卑微地恳求她留下一面狠绝地震伤得她的心脉以防逃离的血眸男子……
这才是他啊……完整的他啊……
若是,在最美好的时节,曾有那么一个白马少年不经意间在少女的心中留下朦胧美好的印记,那么那个少女也用她之后的数年体会了那个少年成长之后最真实的样子——轻狂的,温柔的,深情的,狡黠的,霸道的,狠戾的……
侫祯……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州儿到此时才发现,原来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