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然痴痴地想，传闻中，得道高僧在圆寂时□□消散，却会独留一颗“舍利子”于人世间，那是他们毕生所学佛法而凝成。

而现在，她变成了他的舍利子。

山洞外，晨光熹微，昏暗的月夜如潮水般褪去，乌蒙蒙的云与雾却将日光遮蔽得严严实实。

天空是不是也在和他一起，正被绝望所吞噬？

昭然的状态显然已经处于崩溃边缘，住持终究还是不忍苛责太深。他轻柔地束起昭然一夜之间生出的银白的发丝，问：“接下来，你想做什么？”

“我想……再见她一眼。”

躺在秦楚怀里的昭然虽意识模糊，已然处于生死的边缘，却奇迹般将秦楚的每一个动作和每一句话都记得清清楚楚。

她抚着他的脸颊，叫他忘了她，若无其事地继续当他的佛子。

可让他怎么去忘，又如何忘得掉？！

他如今唯一的心愿，便是再见她一面、再同她说说话。

他要告诉她……

住持送来足以将空旷的山洞填满的佛经，一些食物，以及重新被串起的菩提念珠：“万物皆有命数，她既已逝去不能复生，你再强求也是一场空。”

一念生，一念死。一念成佛，一念入魔。

倘若昭然就此看破红尘，破而后立，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可如果继续意志消沉，一蹶不振……

也只能说是昭然的命数了。

住持望着如石像般伫立不动的昭然，叹了一口又一口气，没再说话。只是离开时，关闭了后山的禁制。

任昭然自由选择。

待住持走远，昭然决绝地点燃了经书。

远远回望，红光漫天，那串跟了他十年菩提珠也一同葬身于火海，不带半点留恋。

宽大的斗篷遮住昭然怪异的白发，也遮住了他眉心丑陋的疤痕。

秦楚消失得干干净净。

她没留下任何痕迹，就像从没来过这世间一般。

因为实在没有可以为秦楚立碑的物件，昭然想了想，将那颗深受她喜爱的红痣割下，作为陪葬品，立了一个冢。

他本想用他自己来祭奠。

如果那只妖没有闯入山洞的话。

它告诉他，其实一切还没有结束。

……

而比起无用至极的怀念，昭然最想做的事，是复活秦楚。

*

一只浑身是伤的狐狸幼崽伸出爪子，拽了拽面前这个形如槁木、步履蹒跚老人。

——尽管他面容尚且年轻，但小狐狸看了看他脏兮兮的斗篷下漏出的银发，还是决定礼貌一点称呼对方。

“爷爷，谢谢你救我。”它舔舔毛发，一对圆咕噜的眼睛瞪大了问道，“你不讨厌妖怪么？”

人类一般不是都对妖怪深恶痛绝，喊打喊杀吗？

他却从坏道士的手里把它救下，还好心为它包扎疗伤。

真奇怪。

“不讨厌。”

因为，他也曾经养过一只小狐狸。

他的狐狸是世界上最漂亮的狐狸，有着火红的皮毛，浅褐色的尖尖的耳朵。

爱吃肉，喜欢偷懒，赖在他的肩膀上，赶也赶不走。

等他不想赶走她的时候，已经迟了。

“昭然——”

追捕昭然的人动作很快，他稍一停歇就会被逮个正着。

“你走吧。”昭然轻轻拍拍狐狸幼崽的脑袋，为它指了一条安全的路。“记得别再贪嘴被抓了。”

小狐狸点点头告诉他记住了，然后一步三回头，在昭然和追过来的道士打斗前，挥挥爪子告别了他。

顾禾桃木剑直指昭然要害，出乎意料，昭然这次居然没有闪躲，引颈受戮地被他轻易束缚住。

“你被骗了！”

昭然淡淡地“嗯”了一声。

“我没有骗你，那只引诱你的狼妖全部交代了！它对显安寺的和尚怀恨在心，在你心神恍惚时趁虚而入，故意哄骗你替它卖命。其实、其实根本没有复活秦楚的办法！”

他又何尝不想复活秦楚？

可是，这些分明是个骗局。昭然收集的是禁法七星阵的材料，在翻阅过上千本古书后，顾禾终于找到了它的记载——功能根本不是召集出妖的魂魄，而是一个逆天提升妖力的法阵！

昭然……糊涂啊。

他甚至不惜为此阵犯下杀孽、抢夺至宝，以至于不仅声名尽毁，还被各路人马重金悬赏他的项上人头。

顾禾调查清楚后毫不犹豫接下任务，想找到机会，劝昭然悬崖勒马。

虽然这也并不能成为昭然替妖族卖命、助纣为虐的合理解释，但至少，也算有情可原。

昭然平静地回：“我知道。”

在收集最后一种材料的路上，他得知狼妖过去在锦州作恶多端的消息，想明白了一切。

它没道理帮昭然，除非是想利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