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妖为伍, 会背负上洗不清的骂名。而他更是明知有大妖附身于她, 仍选择在众目睽睽之下教她佛家咒术，唆使她躲去显安寺的后山禁地。

这和叛出佛门几乎没什么区别了。

“我知道。”昭然轻声答复道，“我都知道。”

即便明白这样做的后果很糟糕, 但我依旧选择了你，义无反顾。

所以你不必担心我是一时兴起, 更不必担心我会突生悔恨。

一切皆是我自愿为之。

秦楚愣了一愣。

她没想到昭然一字一句，都如此痴情。

这让她难免有种不真实的错乱感。

甚至在一个时辰前, 他在她心里还是不近人情、狠心下手残害她的反派角色。然后便忽然得知实情恰恰相反，是他救了她。

且不止一次。

他当着她的面，又演绎了一遍舍己救人的戏码。

洞内存在的生物大概只有他与她，说话声停止后, 安静得掉根针在地上都能听见回响。

云层不断流动, 月光也随之改变照耀的方向, 落在昭然的发丝、和他眉间的红痣上。

秦楚呆呆地朝着那颗漂亮的痣摸去, 才后知后觉此时的气氛太过暧昧, 立刻像被烫伤似的, 缩了回去。

手臂收到一半, 却被昭然中断。

他覆上她的指头, 领着她朝额间探去，精准地放在小小的红痣上摩挲。

“你总是望着它。”

以某种怀念故人的目光。

秦楚听出了昭然话里隐约的不悦，联想自己看着痣的时候的所思所想，立即猜到他的弦外之音。她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

原来堂堂佛子，也会拈酸吃醋。

“因为好看啊。”她逗弄地问，“不然还能是什么？”

昭然也无奈地随她一起笑：“你喜欢就好。”

说话间扯动伤口，又是一阵咳嗽。

听见这声咳，秦楚犹如一只惊弓之鸟，她飞快地移开视线不再看向昭然，垂下头死死地盯着地面，刚刚的那点笑意转眼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以为，你还在讨厌我。”

至少，没那么情根深种。

昭然问：“为什么？”

“我记得第一次变成狐狸的时候，跳到了你的背上。你很反感，叫我下来。”秦楚将残缺一角的裙边摆来摆去，慢慢地将脑袋里的往事一一倒出来。“但我又不肯乖乖听话，你只好驮着我回了房间。”

那是她来到显安寺的第一天，也是她降临这个小世界的第一天。

更是她见昭然的第一面。

彼时他是赫赫有名的佛子，清清冷冷地睥睨着世间。无论从什么角度看，厌恶一只调皮作乱的狐妖都理所应当。

“人是会变的。”

谈到这里，昭然不可避免地失落起来。他敛下嘴角，愧疚地抿了一抿。

“师父说，我们佛修要六根清净，不起贪嗔痴欲诸想，不着色声香味触法。可遇见你之后，我的情绪便好似一直被牵动。”

哪怕下定决心克制内心，却还是因为她的亲近或疏离而滋生出无数杂念。

而正是这低贱的欲·望，让他想将她占为己有，并厌恶起和她嘻笑打闹的旁人。

于是曾经烂熟于心的戒律开始步步崩塌。

无所谓了。

昭然握紧自始至终都没放开的秦楚的手，若无其事地忍耐着胸口止不住血流的伤痛。

比起失去她，他好像更愿意抛弃这个佛子的身份。

“所以，你其实喜欢我。”秦楚极其笃定地说道。

而且还喜欢得要命。

——各种意义上的“要命”。

可她为什么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呢。

“你喜欢我什么呢？我娇纵且虚伪，口腹蜜剑，谎话连篇……”

和他截然不同，她全身上下处处是缺点。

心肠不够好，性情蛮横多变，哄骗他、欺负他、利用他。

甚至连她自己，都找不出来一个值得被爱的理由。

“你是你，就足够了。”他答。

不必善良，不必完美。

因为有条件的爱从来都算不上爱。

“即便我如此糟糕？”

昭然却以一个怜惜的眼神诠释了他心中的答案：“不，没什么糟糕。你做过的种种，不过皆是为了保护你自己罢了。”

没有谁生来便会步步为营、小心算计。

秦楚她……大概吃过很多苦。

虽说世人都尊称他一句“佛子”，可佛子也是人，是人就会有七情六欲。

而秦楚偏偏是一只不满意就大闹脾气，闹完脾气又窝在他的后背上偷懒的小狐狸。是一只活蹦乱跳，精力十足，不服管教的叛逆的小狐狸。是一只一到夜晚，就会把头倚靠在他膝头贪睡的小狐狸。是一只所有人都远离他、唯独她跟上去和他一起吃苦，为他摘野果子的小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