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粗鲁地轮流扛着装秦楚的麻袋，一路走走停停。颠簸之下，秦楚察觉背上的定身符似乎有所松动。

她抻抻手指，有两根能动。但是内丹封闭无法运转，使不出法力。

但是也足够了。

怕秦楚身为开了灵智的妖狐，有朝一日被人觊觎、遭遇什么不测，顾禾曾偷偷塞给她一道护身符。

其实是青云道人给他游历防身准备的。

由于威力极大，所以顾禾再三叮嘱她不要轻易使用，紧急时刻可以用它来保命。

为了方便秦楚携带，顾禾将它伪装成挂饰，以红绳串起来系在她的脚腕上。

秦楚艰难地小幅度移动拇指和食指，好半天，终于摸到了它。

然而装着她的麻袋被猛地打开。

手指与麻袋摩擦发出的窸窸窣窣的声音，让他们发现秦楚的小动作了。

“想跑？！”刀疤男凶神恶煞地将秦楚一整个拽了起来，狠狠向地上砸去。

也许他是想把秦楚砸晕，也许他是想给秦楚一个教训。

但他忘了，这条路少有人来，并不平整。

秦楚无力地看着自己冲向了布满碎石头的地面。

抛去与地面撞击而产生的痛感，最尖锐的疼，是被小石子的棱角戳入皮肉。

当然，更多的石子在秦楚的肌肤表层一划而过，留下血痕。少数因为正面与她冲撞，一颗一颗嵌了进去。

内丹被封的妖怪，普普通通的血肉之躯，与最低级的动物没有什么区别。

她痛得锥心。

唯一的好消息是，秦楚受伤的同时，脚踝上纤细的红绳被锋利的边缘划断，顾禾给她的符箓被她成功攥入两指之间。

刀疤脸的同伴伸出手来，随意探了两下秦楚的鼻息，以确定她的死活。

被弄得鲜血淋漓倒无所谓，不死就行。

秦楚冷冷地看着这两个自私与贪婪的人类，说不清到底是失手还是有意为之，她紧握着符箓的手指，倏然松开了。

下一秒，血花漫天。

面前的两人身首异处，立即没了呼吸。

这是秦楚被所谓的“系统”传送进各个小世界后，第一次动手杀人。

空气中充满了铁锈的味道，陌生又熟悉。

她都快要忘了这种滋味。

秦楚仰头望着天空，似要下雨，乌云蔽日，不见星月。

暗沉，无光。

她忽然卸掉全身力气，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等昭然匆忙赶到时，地上只有一只被绑着的、遍体鳞伤的小狐狸，和两具冷掉的尸·体。

第67章 清冷佛子17

◎还是说，看见死在这里的是我，你才会满意？！◎

*

相国寺内。

两扇没合紧的窗户被风吹得呼啦作响, 思若起身将它们推了上去，却发现外面不知何时淅淅沥沥下起小雨。

翠绿的茶汤不再冒着一丝热气，已经凉透了, 依旧是满满当当一整杯。

昭然跪在蒲团之上，神情虔诚。

算算时间，他一动不动地跪了足足三个时辰。

清晨就等候在城门处的小沙弥将昭然径直领去了相国寺, 昭然还没看见思若的人影，先听闻一声重重的叹息隔着一堵墙传了过来。

无需思若挥手, 小沙弥便识相告退, 仅留昭然随思若走入屋内。

身后的门“咔擦”一声自动关上。

房间安安静静，二人却相顾无言。

距离上次见面不过短短一年，竟恍若隔世。

半响, 思若率先开了口，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她是你的劫, 果真不假。”

昭然薄薄的嘴唇被用力地抿紧，颜色惨白。他朝思若揖了一礼, 道：“抱歉，让您失望了。”

“不是失望……是为你惋惜。”思若望着昭然的右手指腹，那里有一枚新增的、磨破了的茧。他的眉头快拧成了一个疙瘩。“你天资异禀，克己勤勉, 前途原本不可限量。”

后半句话思若不忍说出来。

——而如今的昭然囿于私情之中, 修为不进反退。

他在慢慢毁掉自己。

昭然低头不语。对于思若话里的指责意味, 没有反驳一个字。

思若沉吟许久, 最后只说：“别再见她了。”

昭然摇摇头, 想也不想立即回思若道：“不可。”

思若被昭然的这番执迷不悟险些气得情绪失控。他深呼一口气, 静了静心, 问：“有何不可？”

“……她没有什么过错。”昭然认认真真地为秦楚辩解。“是弟子惭愧。”

回首与秦楚相处的日子, 她没动过什么坏心思。

顶多算是因年幼而顽皮了点，在他身旁捣了捣乱，想尽办法开惹他心烦……可那些都无伤大雅。

相反的是，她自始至终都在陪伴着他。

血肉至亲的父母抛弃了襁褓里的婴儿，留下一个无用的、刻着“谢”字的平安锁，再无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