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然毕竟是和尚，顾禾和秦楚不好当着他的面大鱼大肉。

顾禾围着昭然踱来踱去，面色赫然，好半天才终于开口道：“昭然大师，下次降妖时能否……能否让我先试着出手。若是顾某无能，再劳您相助。”

也就是在遇见妖魔后，昭然暂且不出面，顾禾上去打斗。打得过就皆大欢喜，打不过就呼救昭然出马，保全顾禾小命。

听上去，像是很厚脸皮地把昭然从打手变成了保镖……

但顾禾发誓，他绝无此意。

他不想处处仰仗昭然大师这条粗大腿，哪怕法术薄弱，也想出自己的一份力而已。

昭然看了看顾禾，没说话，似乎是在考虑些什么。

过了一会儿，轻轻点了一下头。

这是同意了。

顾禾暗自松了一口气，兴奋地连声道谢：“多谢大师体谅！”

怕昭然误会他是抢功劳，他还在胡思乱想该怎么向昭然解释才行。

幸好幸好，是他以小心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心事落定后，顾禾再回想起那些低劣的担忧，羞愧地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

真是笨蛋！

昭然大师光风霁月般的人物，怎会为这点小事和他计较呢？！

他望向昭然的眼神，不由得又羞又愧、悔恨交织。

这时，啃光了一只烧鸡的秦楚，抹抹嘴上的油，心满意足地从树后面绕了过来。

她狐疑地盯着顾禾，对着他的脸瞅了又瞅，问道：“……你们是不是背着我说了些什么坏话？”

不对啊。

她走之前还好好的，怎么半个时辰不到，小道士成了一副心虚的模样？

秦楚大大咧咧地往顾禾背上拍了一掌：“喂，小道士，快快如实交代。否则……哼哼。”

她把双手握成爪子的形状，虚张声势地吓唬道。

顾禾当然不会害怕秦楚，但他配合着秦楚瑟瑟发抖，嘴里说道：“饶命啊小祖宗，我哪敢说您的坏话啊。就是……和大师商量了一下咱们今晚的去处。”

他鬼使神差，没有选择对秦楚说出实话，而是小小地撒了个谎。

反正，这件事说不说都无伤大雅，昭然也一定不会拆穿他。

顾禾想在秦楚面前，尽力维护一下作为少年那脆弱的自尊心。

秦楚满意顾禾的回复，她轻哼一声，算是放过顾禾了。

转而起了另一个话题：“你没和我一起去如意楼真是亏大发了，我和你说，他们家的烧鸡名不虚传，香得我一连吃了两只……”

顾禾一边笑着点头，一边拉着秦楚不着痕迹地一步步退离昭然。

虽然昭然大师足够宽宏大度，但还是不要在僧人跟前夸荤菜好吃了吧。

秦楚的声音越飘越轻，最后落在昭然耳中时已构不成完整的音节，只偶尔听见几下“咯咯”的笑。

顾禾把她哄得很开心。

昭然能判断出，秦楚的笑是真心实意。

……他们何时走得这般近了？

昭然阖上了眼，脑海中却是在不断翻转。

同行没两天，秦楚便在顾禾的目光中化成了人身。

顾禾惊奇地将秦楚和曾经记忆中的少女对上号，他心性纯良，对秦楚这只小狐妖并没有偏见，活泼的少年和少女很快就熟了起来。

吵架，斗嘴，闲着无聊时说说玩笑话。

比起枯燥无味的昭然，秦楚和顾禾的相处放松又自然，生动且有趣。

她不再来找昭然强行搭话。

可能是因为，有了更好的选择。

……

想到这儿，昭然冷冷地在心中审视起顾禾此人。

他与顾禾明明年岁相仿，可顾禾平日对他总一口一个“昭然大师”，恭敬无比。

却又仿佛在一意孤行地将他捧向高处。

与他们相隔甚远。

于是他们留他独自静坐树下，在一旁嬉戏打闹、说着只有两人听得见的悄悄话，都慢慢变得顺理成章了。

后来，昭然甚至觉得从顾禾嘴里吐出的“大师”这两个字，好生刺耳。

昭然几次皱眉，想同顾禾说“不必拘谨”，不必拘泥于这一个世人给的虚称。

是滚烫的念珠及时制止了他。

昭然恍然，他着相了。

他竟会纠结于一个俗世中的称呼。

属实不该。

尊敬和不尊敬，亲近或不亲近，只不过是身外物。

昭然起身，轻咳一声，中止了秦楚和顾禾的胡闹。

“歇息够了吗？天色不早，是时候动身了。”他道。

随后，昭然看也没看秦楚和顾禾一眼，一个人走在了最前方。

像是带着些许气性。

自打秦楚从如意楼回来，他就不知怎的，再静不下心。

诵过数百遍、倒背如流的经文，是前所未有地拗口，背一句，错一句。

昭然清清楚楚，他的心，出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