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版说英雄]未定局(29)
他将那一道淤青揉开,伤痕周围的肌肤也因此泛起被按揉过后的红。当然这只是暂时的,这片红色很快会退去,最多两日,青紫的伤痕也会慢慢消失。
他擦去手上残留的药油,拿起放在一旁的金针。
他说:“下针的时候应该不疼,只是时间长一些。你要是实在无聊,也可以先睡一觉。”
苏梦枕笑了笑,没有出声打扰,却也没真的准备先睡一觉。
尖锐的金针抵住皮肤,刺入穴位。
并没有疼痛的感觉,有的只是一股奇特而温柔的暖意。
既不强横,也不霸道,它就那么温和地产生,自然地融进经脉内息。
就像春日朝晖,平畴远风;触而生感,识之无形。
屋中一时静寂。
离床很远的窗户半开着,夜色便从其中流入。汴京的夜簇拥着千家灯火,遥远的、细微的声响与深秋的虫鸣交融。
傅浔落下最后一针。
以长生诀催动金针渡穴,对病人来说,不会有痛痒等不适;可对施针的人来说,过程委实长得磨人。
他只下三针,却需要整整两刻钟。
在这两刻钟里,他必须时刻运转长生诀心法,随时根据金针细微的回馈来调整输送真气的力道。
傅浔轻轻捻动针柄,额角已经见汗。
他曾经也是这样为一个人施针。只是那个人的身体情况远不及现在的苏梦枕。是以当时他每日要下十针,次次耗费大半日光阴。
深秋、长夜、病体、金针……时光于这一瞬仿如倒错。
他想:或许不仅仅是身体情况,还有求生的意志。
苏梦枕的精神强悍到让人常常忘记他是个病人。
而那个人呢?
彼时,那人已如风中蒲草、天涯落日……
傅浔从回忆中清醒。
他取下最后一根针,还十分顺手地探身过去,把一旁的被子拉过来盖好。
“好了。”他说,“以后每隔五日,我来施一次针。”
苏梦枕拥着被子坐起来,半倚在床头。
他递过一张干净的巾帕,示意傅浔拭一拭额上的汗。
“辛苦你了。果然像我之前说的,得给你多开一份工钱。”
傅浔笑道:“钱这个东西,总是不嫌多的。不过有一点你可说错了——我从来不怕辛苦。”
苏梦枕随口问:“那你怕什么?”
傅浔下意识地答:“我怕你死。”
这四个字一出口,两个人都愣了一下。
片刻后,傅浔先移开视线,低头去整理安放金针的绢布包。
“开个玩笑。”他说。再抬头时,面上带了些调侃的神色,学了杨大军师的语气道:“楼主若是怜我来回奔波,倒不如把这地儿分我一半,也好让我‘贴身’照顾。”
苏梦枕也笑:“你若想要,亦无不可。别说是房间,床也可以分一半给你。”
这话放在王侯贵族之间,是不太妥。但江湖儿女并不拘泥这些小节。几句玩笑,没人放在心上,方才那几句问答也就跟着不着声色地过去了。
傅浔收了绢布包,道:“之前的那个人,今天下午已经醒了。我去看过,情况还好。”
“既然如此,明天请他去红楼见一见。”
“好。”
门扇“咔哒”一声,脚步声渐渐远去。
苏梦枕依然靠坐在床头。
往常,他被病痛所扰,时而难以入睡。现在,他的身体并无不适,心中却有疑惑。
他回想着方才话赶话迫出来的那一句“我怕你死”。
——傅浔说这句话时的眼神,可绝不是在随意玩笑。
他又忆起日间送别朱小腰时听到的那一曲折杨柳。
奇怪。他想。
傅浔……为什么会对生死离别之事表现出这样强烈的执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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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傅浔下了玉塔,却并未返回绿楼。
他静静守在了塔下。
第一次施针,再谨慎也不为过:绿楼与玉塔毕竟相隔有一段距离,一旦有什么情况,他担心赶不及。
这时已近子夜。深秋夜风转冷,除了偶尔巡逻路过的楼内守卫,四周再无其他人。
傅浔倚着廊柱,听着风声,守着夜色。
王朝更迭,人事全非。可这山河日月,总还是曾经的样子。
此刻拂过他的夜风,或许也曾吹过南诏,也曾陪伴过他与薛芍棠的最后一段时光。
“姐姐。”他对夜风说,“我救不了你……”
他抬眼看向天边挂着的几颗星子,语气轻而坚决:
“我一定会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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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红楼。
王小石和白愁飞一早在此处。
关七已死,他身负的秘密却还要查下去。
白愁飞道:“关七不是还有个孩子吗?”
“是啊。但是小双从没和关七在一起生活过,再说,关七在江湖上消失的那一年他才多大?他爹的事,他大约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