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版说英雄]未定局(109)
楼外的雪因为染了血,已经被打扫干净,但路上的积雪并未扫开,踩在上面,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傅浔已经养成了习惯,天气一冷,他就下意识地要拉住身边人的手。
不过这回倒是不需要他帮忙暖手:手指触及的掌心干燥而温暖,还有常年练刀留下的薄茧。
但在他把手放开之前,那只手很快反握住他,两个人就这么自然而然地牵着手并肩而行。
“王小公子这次回来,应该就不会再回去北地了吧。”傅浔说,“我觉得你挺看重他的。他会是你选定的继承人吗?”
“从前,我总觉得自己年长,应当为他引路,在必要时护持他前行。可经此一事,才发现他早就能独当一面了。”苏梦枕坦言,“我也确实希望他能够成为金风细雨楼的延续。”
傅浔点点头。
他说:“除了演戏的天赋不太好之外,王小公子实在可以算‘文武全才’,我也想不出有比他更好的选择。”
对于这个“不擅演戏”的评价,苏梦枕很难不表示赞同。
有人在的地方,就绝不会缺少谎言。但王小石从来都缺乏这一方面的才能——这也是他的可爱之处。
“小石头本来就不善于说谎。好在今晚原本也不需要他说太多的话。”
傅浔调侃道:“也幸好他当时背对众人。他那表情哪里是‘为大哥报仇的愤慨’,分明是‘赶鸭子上架的僵硬’。”
苏梦枕想象了一下那幅画面,“你竟能忍住没笑出来,也是难得。”
“这实在是谬赞——我当时确实笑了。奈何所有的人都以为那是不怀好意的嘲笑……”
咯吱咯吱的踩雪声随着两人的脚步远去了。
在他们身后,月色皎洁,雪枝横斜;剔透晶莹冰肌骨,宛如林花昨夜开。
***
同一时间,愁石斋的亭中,王小石正在等待。
过去,也是在这样一个冬夜,他与白愁飞在这里等待温柔与雷纯的消息。
而今,同样的夜晚、同样的地方,换做他和温柔在这里等待白愁飞的消息——世间之事,总是充满这样让人怅惘不已的巧合与倒错。
温柔在一旁煮起了茶水。
她早不是当初在药炉前手忙脚乱的小姑娘,北地漂泊的生涯无疑让她迅速成长了起来。
桌上的小火炉中,火光明明暗暗,茶水咕嘟咕嘟,她就托腮坐在旁边,认真盯着那跃动的火焰。
“小石头,你说……”盯了一会儿,她轻声问,“大白菜能活着吗?他能好起来吗?”
王小石说:“我不知道。”
他叹口气。
“我甚至不知道,救下他,是对还是错。”
“我想,他应该还没有做出很坏的事,否则师兄不会拦他跳下来。”温柔说,“对错有时很难说清。按自己的心意去做,至少不会后悔。”
王小石沉思起来。
但他的沉思很快被温柔的呼声打断。
温柔站起来,对着他身后说:“师兄!傅先生!”
***
傅浔与温柔一起坐到了桌边去,温柔替他倒茶,两人不知说起了什么。
苏梦枕与王小石则已经走到檐下。
透过半开的窗户,能看到里面躺着的人——面色苍白、无声无息。
苏梦枕先问一句:“他怎么样?”
王小石说:“大夫看过了,说性命无碍。但能不能醒过来……就全看天意。”
他却还不知道,内伤外伤只是其次,最要命的是白愁飞身上的一支毒锈。
制毒的“死字号”温趣早被雷纯杀人灭口,这便成了一种无解的绝毒。这样看来,此时的昏迷说不准还是一件好事……
然而王小石不知道这些。所以他继续说:“在象鼻塔的时候,我常常想起过去。我们兄弟,为何会走到这样的地步?”
苏梦枕说:“你从白须园走到京城,这一路上做出的选择,可曾后悔过?”
王小石深思许久,摇头道:“没有。”
他迷惑且痛心于大白的对立,但回想过去所经历的一切,白玉匣子、苦水铺、破板门、关七、傅宗书……桩桩件件,他都没有后悔。如果再经历一次当时的情景,他大抵依然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肩上多出了一点重量,是苏梦枕拍了拍他的肩膀。
“有些人能陪你走到最后,但有些人,注定只能与你同行一段路。”
苏梦枕收回手,看向屋中无知无觉地躺着的人。
“同行是幸运,分别也不必怨怼。当时没有后悔,如今便不需遗憾。”
王小石嚅嚅道:“大哥,大白千方百计要对付你,你恨他吗?”
苏梦枕反问:“我要说恨,你又待如何?”
他本意是想逗逗小孩,但看到王小石因这问题而呆住,又觉不忍心,于是揉了揉年轻人的头发,道:“只是玩笑一句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