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蜜沉沉烬如霜同人)【旭润】未竟(第一季)(8)
殿下也看出她的紧张,唇角微弯,眉眼都柔和下来,脸庞似乎都能发出光来,一如高天俯落的月华。他微笑着,轻声安抚她,如我没有预料错,接下来还有半月天数,我日日都会来,你不必心焦,不必急于一时。
润玉要她做的,是依靠耳闻强记,把他接下来的话全部背诵下来,梦醒之后,再誊抄默写出来。
而殿下接下来的话,其实是一篇万言策论。
第二日邝露张开双眼,想起梦中情形,立时蹬身而起,也顾不得仪态礼节,扑到书桌前,扯过纸笺即奋笔疾书——
“先帝无道,害虐烝黎,而惑于承平,自欺久安。天界固封自持,仙班僵凝齐喑,乃沦为素餐之窟宅,尸禄之渊薮。臣感愤时事,贻为此书,既痛民生凋敝,益激神器久墟。矢不俱生,志图必报。拟廷试策,以论时政……”
她的殿下,观汇了那样多的人文风情,高屋建瓴思索了这样久,满腔幽愤凝聚成千言万语,又捺在胸中打磨了千百遍,再拿心头血温着热着,直将孤怨决绝都润和了棱角,释怀了恩仇,才终于完成这样一封建章奏书。
即使是这样,这洋洋万字,对于一位帝王来说,也依然显得太过尖锐突兀,又十分之大不敬。
邝露不知天帝会在什么时候见到这样一折奏疏,也不知天帝读过这样力透纸背一席话之后会做出什么反应,更来不及顾虑这样做是否会为她的殿下带来忧患。她只知奋力挥笔,想要快点,再快点,尽可能多的,将殿下的一腔心血赶紧保存下来。
殿下对她说破而后立,却没有说明这个破局,究竟要着落在何方。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时运势有时缺一不可,邝露未必能想得到太远,但很简单一个道理,假使世道倾颓,所有人皆身在局中,没有人可以置身事外,更无一人可自称无辜。
搁笔之后,她小心翼翼将一折纸书藏好,就像黑夜里拢着掌心小小一团火那样虔诚。
这世上,有什么是可以不朽的?即使是仙神,千秋万代,或也唯有文章士子心了。
这样的努力,确实卓有成效。只用了三日,邝露便将殿下的万言书完完整整默写了出来,又仔仔细细誊抄一遍,一点一划都极端整。
而侥幸的是,在她完成整篇的誊写工作之后,还来不及向殿下报告这个好消息,便再度同殿下失去了联络。
等了整整两夜,润玉再未入梦。殿下不会无故失信,邝露心知一定是出了变故,只不知究竟是为何事,也不知事情是否严重。身囿深宫,她跟在夜神身边这么久,行事谨慎惯了,事态未明前不敢贸然行事,一时烦闷不堪也唯有忍着,全然无处使劲。
便又在这时,水神仙上终于醒来了。
当天夜里,一条竹叶青无声无息爬过宫阶,自门缝钻入,就此融入夜色中,无人发现。
第8章
旭凤这些天过得很不顺。
虽天帝有意示好,但花界并不接纳他的善意,众位芳主只要求当面见到锦觅,除此之外一切免谈。
锦觅,这段时日旭凤不曾去看过她,此时再度被提起,竟生出恍如隔世之感。和她度过的时光是真实的,有凡人的几辈子那么长,如今却像将化的雪,摊散而软融,流水汨汨,塑不出一个清晰的轮廓。曾经的回忆有多美呢?算来也不过十日功夫,记忆中的花就凋谢了,色彩也零落了,那些甜蜜都好似退却的潮水一般,变得稀薄寡淡又无味。
他去紫方云宫探望父母,父帝显然还心有芥蒂,对他避而不见。而他与母神分离这样久,如今重逢,也无眼泪和温情。母神昂着下颌,紧紧拽住他,殷红嘴唇里吐露出来的话语,依旧那样高高在上,又冷酷无情,还一再强调这样做都是为了他好。
母神要他杀了润玉,抛弃锦觅,迎娶穗禾,甚至还要放逐父帝。母神提醒他,她同润玉有杀母之仇,润玉不会罢休,而父帝也不会原谅他的篡位之过。
母神问他,你夺了你父帝的位置,遣散了他的后宫,放归宫女仙侍,世人是否以为你父帝荒淫无度?你向花界低头,否决了你父帝的政令,而对于鸟族口粮一事的处理,又暴露了他任上的疏治无为;你还纵容众仙纳言进谏,来议论先帝过失,可有想过,这件件桩桩,都是在公然践踏你父帝的颜面?
旭凤无言以对。他只是在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可万没想到这样做的代价,是父子情谊再添裂痕,深愈沟堑。母神是在逼他,以至于愈发咄咄逼人,眼中甚至透出凶光来,染上某种痴迷和狂热的色彩。母神对他说,事到如今,你已是骑虎难下,唯有一不做二不休,斩草除根永绝后患,才是帝王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