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诺使力摆脱了他的掌控，他往后退了几步，唤出了天堂之书。

路西法见他警惕的模样，不由可笑：“那东西对我没用。”

以诺没有因为他对自己的轻视而发怒，奉献者以诺，他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这个称呼。

那并非是世人加诸在他身上的头衔，而是神赐予他的光环。

路西法这样待他，不过是因为神。

“人若无有，还以为自己有，就是自欺了”他忽然开口，“您亦并非完美”

路西法冷眸看他，想知道他还想说些什么。

“您同人一样沉沦在痛苦中”

“求而不得的痛苦，我能看到，您心中巨大的漏洞，因为难以填上的欲壑”

路西法发怒，一挥手，轻而易举将之绑缚。

“自不量力，你有什么能耐敢同我这样说话”

“您在生气，因为您认同我的说法”以诺拿他的话堵他。

黑暗之主于是发出更大的笑声：“那你倒是说说，我有什么可缺的”

“神抛弃了你”

“闭嘴！”他怒道“唯有这一点，”

“你以为我稀罕那个老头的在意——”

看起来相当稀罕。

可是这话不能表现出来，哪怕只是流露出那么一丝含义，以诺就感觉绑住自己的绳子快要断掉了，连同自己的身体一起。

他流露出痛苦的神色，但是仍旧坚持将话讲完。

他不能理解魔王对神的恨。

“为什么要恨？”

在他看来，神没有要求这群背叛者做过什么过分的事。

“你懂什么，他的虚伪，他的可憎，他的不公，又怎是你一介凡人能理解的”

“即便人类很无知，即便我们很渺小”以诺想起在何珥玛城里遇到的那群听道的人类。

“但若能得神的欢喜，我们愿意这样做”

“从人祖定下规矩的时候，他就清清楚楚的告诉我们，我们要那样做，不是因为神要求人类这样”

而是人类知道神喜欢这样的，从而这样要求自己真善美，恶魔却颠倒了主次，觉得是神强求，所以虚伪。

“至高的主宰岂是在意这样的？”

“他自永恒就在，你们何以将自己拔高到与他同样的地位，与之抗衡”

神在边上看着他，路西法扼住了他的喉管，他因为窒息大口大口的呼吸，他的眼珠甚至出现了血色。

即便如此，他也没有退缩。

“以人的想法去揣度模拟神的思维未免有点可笑，我也是这样。所以显得稍稍自不量力了些。”他笑了下，在生命受到胁迫的此刻。

“很多人觉得神什么都拥有，什么都能创造，所以什么都不缺。”

“不止是人，还有你们”

“枉自将伟大，全能这样空虚的期望加在神的身上。”

“所以当希望落空的时候，才会这样绝望，才会这心怀恨意”

“愚蠢的恶魔啊”他轻蔑的还击道：“并不是因为他如此伟大而成了神。”

“神生来就是神，不需要谁的质疑”

神伸出手，停在以诺的额上方，但是他没有动作，行为上竟表露出一瞬的迟疑。

“笑话，你知道什么，我侍奉了祂数万年.....”

事实上路西深深地忌惮着他，作为天使长的时候奉他为尊，为了证明自己存在的完美甚至封闭了心。

可是世间的一切，不管是刻意还是非刻意，从来都逃不出神的眼。

听不出声音的心本身就是一道枷锁，成为地狱魔王的他更是谈神色变。

恐惧和颤栗，是经历那边叛乱的堕天使们想到天堂时最多的感受，路西法比他们，则更多了些不甘。

曾经的晨星依旧智慧，坠落后心眼也格外多。

怨憎和忌惮与理智相交缠，在他的心里勾勒出一个虚妄的创世神。

但其实很多时候他什么也不想，只是静静地看着，那些美好的或者污秽的念头直白的从他眼前略过。

因为看得太多，甚至失去了评辩的能力。

但这世上总归是好要大过坏的，必要时它显得强大无比，但无可否认良善需要鼓舞，恶意滋生却不需要土壤提供养分。

就像是站在失衡的天平前，神能做的也就是在好的那一端快跌落的时候去扶一扶。

他站得太高了，过于悬殊的力量可以轻易的改变造物的命运，不管那改变短暂的看起来是好或者坏，最终都会引起山洪般的巨变。

“神喜欢什么，爱好什么，独处的时候都在做些什么”

“有谁曾真正了解过神的需求？”

他喜欢吃枫糖，偶尔也会变得想来一场温馨的对话，在他漫长的生命中，值得回味的东西太少了。

所以一旦拥有反而格外珍惜，盼望它好，期望它长久。

可是似乎总是在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