斑跳到少年单薄的肩膀上，揉了揉自己的脸：“过段时间去看看，就知道了。”

如果露神聪明点的话，下次应该看不见他了吧。

太宰治将中原中也丢在榻榻米上，虽然长大了一些依旧小小一只的神明含糊不清地呓语几声，侧过身抱住前几天刚刚晒好的被子，将头埋进去蹭了蹭。

大狐狸一转身变化成了舒适的原型，在家里他也不怎么压着力量，特别改造过的空间容纳了一大只狐狸，荒神闭着眼，果断抛弃了被子，转身抱住了暖和毛绒的狐狸。

太宰治打了个哈欠，尖牙露出，狐狸圈住小只的神明，有一搭没一搭甩着尾巴：“出来吧，跟一路了你们很烦诶。”

院子里静悄悄的，除了前几天中原中也救回来的断了翅膀的小鸟无精打采“啾啾”了几声，就只剩下风穿过叶子的“沙沙”声。

冷风顺着打开的门和窗钻进了屋子，中原中也睡梦中皱眉，身体下意识蜷缩起来。太宰治小心把中原中也拢进暖和的毛毛里，后者慢慢舒展身躯，顺手捞了狐狸的大尾巴当了被子。

太宰治也有些困倦，他再度打了个哈欠：“还让不让妖睡觉了？别找了，那只妖剩余的东西你找不到的。”

院子里悄无声息地多了一只妖怪，美艳女子外形的妖怪露出利爪：“快交出来！”

太宰治淡定看她：“这位妖怪小姐，你也太不客气了点，那可是我们的猎物。”

“呵，那又怎么样？”妖怪已经鼓足力量准备攻击，她的声音尖锐，“我比你强！抢到了就是我的！”

中原中也不安地动了两下，太宰治低头，狐狸的尾巴微微晃动灵巧钻出荒神的怀抱，盖住了他的耳朵。大狐狸有些不高兴地说：“你的声音真不好听，还有回去告诉你的主人，东西会给，但不是现在。”

狐狸藏匿暗处，露出尖锐獠牙，鸢色的竖瞳不带任何情绪盯着僵硬身形的妖怪，不知何时出现的绯红火焰缭绕庭院半空之中，将不速之客围困。

“……”妖怪沉默，她收起武器，低头避开了野兽杀戮前的凝视，“我明白了。”

然后她的身影疏忽消逝，大狐狸耳朵动了动，庭院里的火焰慢慢散去。

天空中凝滞的雨终于落了下来。

远处的山坡上，戴着眼镜的青年皱眉看着手中被烧毁的小纸人，之前在太宰治面前气焰嚣张的女性模样的妖怪恭敬矗立在他身后。

“这样啊，看来又多了一位不好招惹的存在。”青年轻声说道。

“露神——”夏目贵志提着一袋桃子，走在七之森中大声呼喊，“我带了礼物来看你啦！”

露神似乎很喜欢桃子，上次一人一神交谈时，摆在神龛前的桃子被露神吃的干干净净。不过那个桃子味道是很不错，夏目贵志上次也从花子女士那里得了一个，没有酸只有甜，一口下去口感爽脆，而据花子女士说，专门供奉给露神的是最好的桃子。

“夏目大人——”露神的声音一如既往的随意轻快。

夏目贵志顺着声音的来源看去，看见变得更小的露神扶着装着略微蜷曲鲜花的水瓶，对他挥手。

小小的神明身上逐渐开始发光。

少年怔然，手中拎着的桃子掉落在地上，他手足无措急切地问：“发生了，发生了什么吗？怎么会这样……”

“啊，这个啊……”露神笑笑，斑蹲坐在一侧，替他回答：

“是力量不足了吧。”

说完胖胖的招财猫瞥他一眼：“你也是死心眼，本来也不是神明，完全可以抛弃掉信徒的愿力离开的。就算之前衰弱到被愿力牵绊，后来回归的名字也带了一部分力量，足够你离开这里寻找下一个居所了。”

“……但是露神不会选择离开的。”夏目贵志垂着头开口，他在看见那只妖怪的记忆时，也看见了露神与外婆的交集。

外婆也曾劝说露神离开，那时候的露神和斑说的一样，还是个身形高大的大叔，但是神明只是拾起自己唯一的供奉品，说着“我知道”，却没有一丝一毫离开的意思。

“至少我还有一位信徒。”神明如此说，“我承载着她的愿力，愿力结缘，不可轻弃。”

而现在的小小露神只是笑意轻松地说：“昨天，花子去世了。她是我最后一个信徒。”

失去了信徒的神明会如何？

露神逐渐变得透明，他的身体中有光星星点点闪烁，慢慢逸散。

眼前的一切告诉夏目，结局也许是消失。

“没有信徒，我可以成为你的信徒！”夏目贵志神情激动，“我每天都会来的！我可以学习花子女士，给你供奉桃子！”

斑默默旁观，大妖怪知道，露神不会答应的。

“不行啊。”露神笑着拒绝了这一次人类的请求。

“为什么？”夏目贵志悲伤地看着神明消散，自己却无能为力。

“神明都是这样。”太宰治的声音忽然出现，大狐狸从上空轻松跳跃下来，落地的瞬间变化成为更方便的人类形态，宽大的和服衣摆轻轻落下。

“神明总爱这样，背负了所有又自顾自准备离开，明明是人类擅自将他们捧上人类的神坛，又擅自将他们遗忘。”太宰治一脸的不高兴，像是已经藏在了心理许久的话语在面对着类似的场景之下不吐不快，“却还要守着那点虚假的温柔。”

“不是虚假的。”露神语气温柔而不容置疑地反驳。

“行吧行吧。”太宰治摆了摆手，夏目贵志眼前一亮，他想到了荒神：“太宰先生……”

“Stop，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太宰治摇了摇手指，“但是情况不一样，很不一样。”

斑跳到夏目贵志的肩膀上：“荒神与露神不一样的，夏目，不要强行留下一个已经很疲惫想要休息的家伙了。”

“是呢。”太宰治低头看着已经透明的露神，狐耳抖了抖，“中也总是有用不完的活力和生机，他愿意继续留存人间，但是露神你，更想要随着最后一位信徒一同去休憩了吧。”

“而且啊，夏目大人是我的朋友。”露神伸出手，握住了夏目贵志特意伸出的手指，他现在的身躯也只能握住手指了。

好温暖。露神抬头，没有错过少年脸上的悲伤不舍与尊重，于是他感慨：

“从以前到现在，人类一直是那么可爱的生物呀。”

夏目手上一空，那点轻微的重量消散在平静的森林里。

曾经，那个阳光正好的天气，神在树枝上感叹：“这可真是一个好天气。”

诚心祈祷的女孩子闻言悄悄睁开眼，遗憾过的老妇人这一次毫无迟疑地笑着接了句：“说的也是。”

夏目贵志抱着猫拎着袋子走在离开的路上，太宰治袖手懒懒走在一旁。

“欸，这么不见中也先生？”夏目贵志确定了一下，四周的确没有耀眼的橘色或者红色跟随。

太宰治不高兴地侧头抱怨：“啊啊，喝醉的小矮子神明超—级—麻—烦——才不要回去照顾一个醉鬼！”

夏目贵志偷偷瞥了眼人形大狐狸身后拖着的尾巴比之平常不那么蓬松的地方，觉得自己大概明白了什么。

太宰先生，辛苦了！

家中的中原中也抱着不如大狐狸柔软暖和的被子，手里攥着一撮毛呼呼大睡。

“啊，这里有个神龛，太宰先生请稍等我一下。”夏目贵志说着，将斑放下，掏出袋子里的豆沙包放了两个在紧闭的神龛前，闭目双手合十。

斑和太宰治对视一眼，斑悄声问：“不告诉他，露神可能不是消亡而是沉睡吗？”

“不。”太宰治果断拒绝，“我可没办法保证确定神明的具体状态，中也也不能确定……露神实在是很特殊的愿神存在，我就没见过这么傻的，哦不，这是我见过的第二个这么傻的，明明有机会离开寻找新的地方生活，也不会遭受愿力缺失的威胁，却偏偏要死守着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