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微垂着头，卷翘的银发落在面颊两侧，只露出半张苍白美丽的脸，平日宛若晚星的紫色眼眸此刻遗失了某物，显得既傲慢又无情。

他的夫人警惕厌恶的视线落在他身上，审视般地扫过他的脸和全身各处，透出几分刻薄。

威廉的心也跟着这股陌生的注视而沉下去，不断向下，沉入红色的死海。他几乎挂不住脸上温和无害的笑容，唤着夫人的名字慢慢朝她走去。

她猛地后退一步，发出尖利的叫声，怒斥威廉无礼、鲁莽，诘问他是什么人，为何将她带到这种鬼地方。

威廉试图耐心安抚她的情绪，友好忠告情绪激动有伤身体。但奇怪的是他的夫人简直充耳不闻，在威廉伸手想牵住她时，她猛地拍开他的手，发出一阵被蛮横侵害的尖叫：“滚开！！卑贱之人不许碰我！！”

她显然十分慌乱，声厉内茬，像个根本还不会藏好自己情绪的小孩子，挥开威廉的手便忙不迭拽起裙摆往房间外跑去。

威廉沉着脸紧跟在她身后。绯红眼眸里的血光明明灭灭，分明也是恐慌不安到极致，脸上不见波澜的模样只是强行镇定。

莫名的争吵声吸引来了宅邸里的其他人，女仆卡萝和弟弟路易斯都以最快的速度出现。

但谁都快不过本就不在达勒姆的德蒙福尔女侯爵。

威廉再见到他的夫人时，他的夫人闭了眼昏倒在夫人姐姐的怀中。

德蒙福尔两姐妹的身体是同出一脉的病弱。他看见姐姐似乎是有些难以支撑沉眠中妹妹的重量，二人缓缓坐到地上，堵在了走廊中间。

“伊、伊——”他听见姐姐用一种奇异的腔调呼唤夫人，吐出的语言在英国人听来也显得晦涩难明。

心脏听着莫名的呼唤狂跳，翻涌复杂的情绪伴随着血液流遍全身，每个细胞都被浸泡在即将失去她的恐惧里。

威廉站在原地愣愣看着，如同被震慑，仿佛灵魂敏锐觉察到眼前进行的是某种古老仪式，惊扰了她们一切就要惊散，过往的美梦都要消失，于是毫厘也不敢动。

——直到在他的恳切注视之下，他的夫人再度睁开那双美丽的紫色眼睛，眸中亮起的柔光，宛如黄昏夜幕下苏醒的晚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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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魂兮……来。”

你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睡迷糊了。

虚无梦境的尘烟雾海里，你踩着一片薄冰，如无根的浮萍飘飘荡荡。

在这里你遇见了一个少年的影子，他撑着一把透明的伞站在彼岸，似乎在恳切地遥望你。

忽然你听见了姐姐的声音在呼唤你，叫着你的名字，又低低唱着曾经故土的谣曲，不是送别，而是归来。

覆盖在眼前迷雾一下子散去，你忍不住努力地想睁眼，如沉溺水底之人被拖拽着往上，拨开一层又一层的沉重阻碍，返还到生的领域。

你睁眼看见莫里亚蒂教授强装镇定的脸和露出欣喜的绯瞳，再一眨眼意识回笼，你发现自己躺在冷冰冰硬邦邦的走廊地上，姐姐勉强抱着你，比往常更苍白的脸阴沉沉的，看起来十分凝重。

没来得及问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梦游还是恶作剧，你就被威廉小心扶起抱到了怀里。他情绪好像过于外放，失了平常的冷静与克制，生怕你抛下他不要了似的将你拥得紧紧。

你只好先安抚住莫里亚蒂教授突如其来的不安，虽然你自己也挺茫然的，但哄威廉还是一哄一个准，很快就叫他稍许冷静，但还是抱着你不肯松手。

余光瞥见一脸冷漠的姐姐施施然站起身来，好看的眉拧紧，整个人都带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威势，很是吓猫。

你努力从威廉拥紧的怀抱里挣出一丝空隙，目光看向姐姐，想问发生了什么。

“姐……”

“你怀孕了。”

“哈？”

？？？？？？？？？？？

什么鬼。

你的小脑袋瓜此刻充满了问号。

惊恐地瞪大了双眼，你一时间脑袋陷入混乱，看着姐姐，顾不上某人抱得更紧的手臂，奋力挣出一只手颤颤巍巍指向自己：“我、……我？？”

姐姐用一种看我的智障傻大儿的眼神回应你的注视，语气极为平淡的反问：“不然还能是谁？”

你闻言下意识望向了姐姐平坦的小腹。

姐姐：“……”

姐姐发出了一声异常沉重的叹息。

“这才一个月不到，怎么就开始傻了。”

“……”

你确实整个人都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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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不及问明情况，你茫然无措，顾不上威廉慌中带喜的眼神，也顾不上卡萝或路易斯的震惊，只觉得脑瓜子嗡嗡的，想不明白也思虑不清楚，你头一次感觉像陷在巨大的迷雾里，看不见未来的方向，不知自己（还有这个不打招呼就来了的孩子）究竟会走向何种结局。

你被小心又妥帖地抱到了床上，前几分钟还要你安抚的莫里亚蒂教授现在比你镇定得多了，他温和耐心地安抚傻愣愣的你，漂亮的绯瞳像融化的草莓糖浆，尽是对你的爱意。

威廉将手放到了你依旧平坦的小腹上，暖融融的温度透过衣料传递到你身上，你才发现自己的双手也正搭在上面，即便内心还未接受有孕的事实、身体已经在下意识地保护那个尚未成型的幼小生命。

茫然的背后其实是对探知不到的未来的恐慌，你眨了眨眼，抱住你丈夫的脖子呜呜地小声哭了起来。

怎么会这样？你分明是早有直觉不会与他结合生下一个孩子的，所以平常困觉就没有过避孕的意识……但这个孩子到底是怎么突破重重障碍在你肚子里安家落户的？？！

你、你不理解呜……

顾忌到肚子里可能有个小胎儿，你甚至连哭都不敢哭的大声，压抑着冲动细声细气地抽噎。

威廉一直在安抚你的情绪，终于使你慌乱的心渐渐安定下来，你慢慢恢复了冷静，哭声收歇，刚想和他说句话，靠在窗前冷眼旁观的姐姐就把你的丈夫强硬地驱逐出了房间，好像只把他当成了哄你情绪稳定的工具人，用完就丢，十分冷酷且无情。

你大概能猜到姐姐要同你说什么，顿时又紧张起来，手指在被面下揪紧，低着头不太敢看姐姐的凝重的双眼。

沉默之后，姐姐开口：“，听我说，伊伊——”

“刚才的梦里，我、我见到他了。”你抢先打断她的话，咬了咬唇：“姐姐，我见过那个孩子了……”

你小心翼翼抬眼看了看姐姐没有表情的脸，见她没有要动怒或生气的意思，便再大着胆子去牵她的手，一晃一晃地撒起娇来，姐姐姐姐叫个不停。

姐姐，姐姐看起来心情很糟糕，那凉飕飕的眼神分明是在说我怎么就有你这么个糟心的妹妹。

但你知道她其实最最最疼爱你啦。

即便之前都无往不利的直觉没有预警，你也大抵能猜到这副病弱的身躯在十九世纪孕育一个孩子会面临怎样巨大的风险。

可你都梦见那个孩子了诶，他看起来特别乖巧又懂事，海藻般的银色鬈发和漂亮的绯红眼睛，眉眼精致又好看，一瞧就是你和莫里亚蒂教授的孩子。他撑着一把透明的雨伞站在河的对岸，全身都是白而素净的颜色，看起来可爱可怜，好像一只在等你抱回家去亲亲抱抱举高高的小小狐狸。

就算会有性命之危，可你要怎么放弃他，怎么能放弃他。

姐姐看着你哭红了却依旧坚定的双眼，不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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孕育一个胎儿，实际总会比想象中困难。

跨界而生的、全新的生命，灵魂脱胎于父与母，交由母体完成编织与塑造的过程。

你在梦中所见的那个银发绯瞳的孩子，你想为他起一个名字，虽然还没想好具体要叫什么，但总之先喊莫莫。

那天突然被告知有孕后，你就眼看着大家都明显对你愈发小心起来，饮食也好活动也罢，全部安排精细，时时刻刻都有人守在你身旁，连你上下个楼梯都十万分的紧张，恨不得把你抱起来替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