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光一个站位，双方都有被照顾到——

不愧是中原中也啊。

中原中也站位的意思林太郎显然也看出来了。

他看了中原中也一眼，一句话都没说，显然是默认了中原中也的行为。

说实话，中原中也站着我坐着，这让我压力有点大。

我们这次谈合作估计要谈很久，合同的事项中有许多内容都需要商谈。

不管是出于私心还是出于对人情世故的考量，我都不可能让中原中也一直站着。

而为了不让林太郎因为这件事猜忌中原中也，我同样也必须得给林太郎一个表演的机会。

在思索片刻之后，我整理了一下表情。

我先是用一种惊讶的眼神看着中原中也，然后又用一种犹豫的眼神看向林太郎。

林太郎几乎是秒懂我的意思。

这老狐狸很上道地朝着中原中也摆摆手，让他也坐了下来。

从我们仨这坐姿中，我也能看出许多内容出来。

林太郎是整个人坐在整张椅面上的，他的上躯干是挺直而微微后仰。因为这里是他的主场，这个坐姿表示有恃无恐。

他的双手交叉起来垫在下巴下方。这个动作的意思是认真倾听，是对我的一种尊重。

中原中也的坐姿看似狂野，实则也是暗藏玄机。

这个坐姿能让他在发生危险的时候以最快的速度站起来反击。

而我——

在最平常的姿态下，我微微收敛了一点四肢。

在这种场合，过于收紧是一种露怯的姿态，而过于放松又会让对方感觉到轻慢。

这种姿态，恰到好处。

我刚一入座，穿着小洋裙的爱丽丝掀开内室的帘子，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

我望着爱丽丝的穿着，皱了皱眉。

也不知道林太郎是不是故意的，爱丽丝这一身的搭配也太丑了吧？

在那一瞬间，我想了很多很多东西——

蝴蝶结的波点太大了，和裙子不搭配；脖子上的项链换成简约款的珍珠项链要好看一点；鞋子太花了，有些喧宾夺主……

我只思考了不到半秒钟的时间。

等我反应过来之后，我悚然一惊。

我到底在干什么？这是给爱丽丝换装换多了的后遗症吗？

在我看爱丽丝的时候，林太郎正噙着一抹笑容目不转睛地望着我，表情看起来高深莫测。

这老狐狸惯会装，我在心里吐槽道。

他看起来并没有介绍爱丽丝的打算，我大概看出来了他的意思，决定先发制人。

“这是您的女儿吗？”我夸赞道，“您的女儿真漂亮。”

林太郎望着我，低声道：

“这位是爱丽丝酱，是我最亲密的人。”

闻言，我嘴角一抽——

这话说的，要不是我知道爱丽丝是你的异能，我都想把你当做炼铜抓起来呢。

林太郎用手肘撑着桌面微笑道：

“虽然这是我和桑田君的第一次见面，但桑田君给我的感觉却像是相识很久的故友。”

这已经是明晃晃的试探了。

我装作受宠若惊的样子，惶恐道：“您抬举我了，森先生。”

林太郎的眼神没有丝毫变化，嘴角却微微拉平。

以我对他多年的了解，他似乎对我的反应不太满意。

后面我和林太郎就开始谈起航线的事情。

这么多年过去了，林太郎这老狐狸愈发难缠。

我一边和林太郎打太极，一边应付着他的试探，一时之间竟然有些难以招架。

比起青年时期的他，中年林太郎显然处事更加圆滑了，但我也不差。

我们两个人都是一肚子心思，你来我往地交锋着，我没有得到什么好处，林太郎也没有落下风。

坐在我们中间的中原中也看起来已经有点困了。

中原中也是武斗派，只需要武力威慑他就能解决大部分问题，所以勾心斗角并不是他的强项。

他肯定看的懂我和林太郎在说什么，但他对我们的谈话的兴趣并不是很大。比起慢悠悠地打太极，他更喜欢那种比较快捷的方法。

就航线的租赁合同这事，我和林太郎谈了整整三个小时的时间才敲定下来。

在我俩打了好久太极的基础上，我们竟然只谈了三个小时，这种速度已经算非常快了。

我了解林太郎，林太郎也了解我，我们都很清楚彼此能接受的最大限度的让步。

商量出一个宾主尽欢的结果，这对于我们来说并不难。

在敲定了合同的事项之后，在律师的见证下，我们在合同上签了字。

林太郎真的无时无刻不在试探，就连他给我签字的那支笔都是有意义的。

那只笔是我附身爱丽丝的时候曾经提过一嘴的，当时的林太郎想给我买却又买不起的古董钢笔。

在签完字之后，我站了起来，进行了一个三十度的鞠躬，表示多多指教。

在签完字之后，林太郎邀请我留下来用餐。

在刚刚达成合作的基础上，这个请求一般是不能拒绝的。

我微笑着接受了邀请。

三分钟之后，我望着一桌子我喜欢的菜，陷入了沉思。

林太郎估计是认定了我的身份，这是在明晃晃地暗示我呢。

我抬头看向林太郎。

他仍旧是一副笑眯眯的老狐狸样，一时之间，我也看不出来他的深浅。

而中原中也显然也看出来了这一桌菜的含义，他的表情是震惊的——

我在饮食上有许多隐蔽的偏好，除非那些和我相处的久的人之外，一般人基本不会知道这些私密的东西。

林太郎他知道的太多了。

这一顿饭吃得挺不是滋味的。

每个饭菜都完美符合了我的胃口，但正因如此，我就愈发坐立不安。

我倒宁愿他给我一个痛快，这也好过这种钝刀子磨肉。

酒足饭饱之后，他又给我上了一盏薄荷茶。

为了保持身材，我没有吃餐后甜点的习惯，喜欢在餐后喝一点薄荷茶清口。

一般情况下我都是用我的保温杯喝的薄荷茶，他们没刻意问的情况下，基本上是默认我茶杯里装的是水。

中原中也倒是知道我这个习惯，他口渴的时候曾经用我的保温杯喝过水。

看到这盏薄荷茶，我已经完全确认了林太郎认出来我的事情。

我不动声色地看了林太郎一眼，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然后又看了一眼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坐在边上，我都能清楚地看到他脖颈处冒出来的鸡皮疙瘩。

其实我能理解他的心情。

你的上司和你的朋友第一次见面，但他们俩对于彼此的了解都深刻到了不正常的地步。

在喝完茶之后，林太郎望着我，意有所指道：

“桑田君，你觉得今天爱丽丝酱的小裙子怎么样？可以给个参考吗？”

林太郎怎么可能看不出来我的喜好，他给爱丽丝的这几个错误搭配显然是故意为之的。

我微微一笑。

“很抱歉，以我的审美来看，我并不是很能理解这些穿搭，”我含蓄道，“但穿搭这种东西，爱丽丝小姐本人喜欢就行了——”

“毕竟，我不是爱丽丝小姐。我的参考，毫无意义。”

林太郎望着我，表情平静。

他询问道：

“那么，桑田君对我的招待满意吗？”

看着林太郎含蓄的目光，我陷入了沉思之中。

说句实话，在我当爱丽丝的时候，林太郎对我的态度是真的没话说。

在贫困的基础上，他尽了他最大的所能让我过上了我最好的生活。在离开林太郎的时候，我其实内心是有愧的。

这么多年以来，林太郎对爱丽丝倾尽所有的偏爱不是说着玩的，我也不是真正的铁石心肠。

但我也清楚，他所有的偏爱的前提是，我是爱丽丝——

我是能被他完全掌控的，他的异能。

但我现在并不是爱丽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