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说是塔矢名人。我不关注围棋，猜这位塔矢老师应该挺有名，电话那边尊称为名人。阿姨怕给你记错，所以多嘴和你提一句，催你早点核实，要不然我给搞错就不好了。小千穗，你别嫌阿姨文化不高啊。”家政妇不好意思地笑笑。

“怎么会，阿姨做的饭可好吃了。谢谢，我现在就打电话确认。”

此名人非彼名人，藤泽千穗不多解释，飞速从椅子上跳起，奔到电话旁往回翻记录，拨出电话。她瞥了一眼旁边的便条，时间是一月三日下午一点半。

新年假结束后的第一天。

一年一次固定的家庭旅游以往通常在圣诞节前后动身，十二月三十一前结束。今年未定下目的地。新年除了出门拜年，去寺庙祈福，没有其它安排。若是有的话，不必多加思索，推掉。

虽然可以找藤原老师指点，但毕竟藤原老师附身进藤光时间过短，对现代围棋不甚熟悉。请现下第一人指点一番，对突然迫切想长棋的藤泽千穗来说，机会难得。

电话接通。

“你好，请问是日本棋院吗？”

“是的，这里是日本棋院的渡边，请问您有什么事？”

藤泽千穗忐忑地说：“下午棋院来电，家里没人，我想应该是申请上门指导的回复，申请人的名字是藤泽纪之。”

“稍等。我现在马上帮您查找。”

“好的，麻烦了。”

“藤泽先生是吗？上门指导的棋士是塔矢名人，时间是在一月三日下午一点半。”

“好的，我记下了。”她将要点重述一遍，拿着听筒的手轻微颤抖。

藤泽千穗当即意识到，藤泽纪之肯定花了不少工夫从中周旋，才为她请到三冠王塔矢名人上门指导，绝非寥寥一句“我建议这段时间临时先请一位高段棋士”说的那般轻巧。

日本棋院官方网站上有写明职业棋士出席的价目表。低段职业棋士赛事少，对局收入低，指点一般人水平足以，基本不会拒绝，价格便宜。之前给藤泽千穗授课的职业棋士多是低段。段位越高，指导费越高，棋士拒绝上门的可能性越大。

请拥有头衔的知名高段棋士的费用更是需要自行协商。加上临时请的又是定期的两倍，藤泽千穗记得临时请职业九段出席活动，网站上明码标价是十万日元。

她预估，以塔矢名人的水准，至少得翻个倍。

“请问您还有其他什么事吗？”

“没有了，谢谢。”

“好的，那再见。”

“再见。”

藤泽千穗放下电话，思绪万千。

她给父亲的编辑拨了一个电话。藤泽纪之对一切革新时代的电子产品苦手，电脑、手机皆是，出门在外只得通过编辑的手机联系。藤泽纪之知道是女儿找他，赶忙从会后的应酬中抽身，接过手机，言语间尽显关怀：“小千穗，找爸爸有什么事吗？”

“没事不能找爸爸吗？”

“当然可以啊。”藤泽纪之欣然答应，他察觉到女儿电话里传来不甚高涨的情绪，试图赶走她的阴郁，“小千穗想到喜欢的伴手礼了吗？”

“没有。”

“那我就自由发挥，如果带回你不喜欢的礼物，不能怪爸爸哟。”

“……恩。”

“那我多带一些伴手礼回家，中奖的概率会变得大一些。”

中奖？可不是么，以藤泽千穗挑剔的性子，藤泽纪之说着把自个逗笑了。他想起今早会上的座位安排，旁边是擅长游记及散文的青木优梨子，两人就旅游的好去处热切并充分交换了建议。

“会上，青木老师夸北海道的温泉特别好，要不今年家庭旅游的地点就定在北海道，如何？”

“好。”对此，她没有异议。

“那爸爸明天找青木老师，问得更详细些。今年就不必辛苦小千穗网上查资料再三对比做攻略，开心吗？。”

开心。当然开心。

藤泽千穗把头靠在电话柜旁的墙壁上，竭力制止抽泣的苗头。

“小千穗吃过晚饭了吗？”

她装作与平时无二般，语气轻快地抬杠：“吃过了，阿姨做得可好吃了。”

藤泽纪之对直催他小酌的好友摆手，女儿的情绪似乎有阴转晴的迹象，接话：“爸爸可怜吃不到。小千穗，你还有什么事吗？”

“没有了。”

“晚上记得早点休息哈。”

“谢谢爸爸。”

“好。”挂了电话，藤泽千穗的眼睛早已湿漉漉的，终于忍不住，抽动着肩膀呜咽着哭起来。

*

匆匆扒过饭，让家政妇不用担心，藤泽千穗躲进书房。

意识到幽灵存在的新奇，对藤原老师经历的同情，深爱围棋的崇敬，高深实力的恐惧，安于现实浪费才能的不满，以及对父亲所做一切的无以言谢……

哭过，堆积的种种情绪有了倾泻的出口，藤泽千穗感觉好多了。

她将棋盘搬出来摆在靠近窗台的位置，棋罐放在身侧，从书架上取下搜集的古谱，其中有一本专门记录本因坊秀策的棋谱。

一百四十年前的藤原老师的实力。

随意翻开一页。

这局黑棋招招领先对手，以不战屈人的方式战胜对手，全局平衡。

这一局很有一种顺水推舟的味道。

耳赤之局，黑子第一百二十七这一手二间关扭转败局，简直称得上神之一手，不但声援了下边四子，同时起到了扩张上边黑势和限制白方中腹势力的作用，称得上一石三鸟的好着。卓绝的大局观，和她拙劣的水平形成鲜明的对比。

每一局。

每一手。

皆可解读出深意。

藤泽千穗又回想起下午，和进藤光的不愉快。她轻抚棋谱，如果进藤光暂时不愿给藤原老师提供与高手对弈的机会，那她搜集的这些鬼手妙招的棋谱是不是能作为藤原老师打发空时的小手段，稍微缓解藤原老师对围棋的心切。

想到这，她赶紧从自己搜罗来的棋谱中翻找起来。这本是有点年代的古谱，不成，藤原老师肯定附身秀策时就见过。这本是国内各大头衔战的全数棋谱，这本全部是昭和棋圣的棋谱，这本是专属于塔矢名人的……挑哪本好呢。藤泽千穗做比较，那一本的字迹太过幼稚，这一本有些破损了，再三烦恼，不好选择，干脆决定多带几本，让藤原老师随便挑着看，若有偏好下次可以另外准备。

那进藤光的新年礼也需要特别准备一份，无论是作为道歉的礼物或是善意的表示，都不能拿年贺状简单充数。想起进藤光寻找棋盘的原因，缺少购买新出的游戏的零花钱。班级男生最近密切议论的热点，她听到过一两回。

藤崎明的新年礼，她也早就看中了。这一年因动画化捕获所有小女生喜爱的《魔卡少女樱》，卡牌、手办等周边比比皆是，选择余地非常之大。

倒是给父亲的礼物，一点头绪也没有。原子笔、标准作文纸、手账本太过日常，她亲手完成的书法和绘画、乖巧可人的花鸟绿植、精巧的相册写真如法炮制过好几回。去年藤泽纪之的生日，她集结了他出道以来出版的所有系列中长篇、短篇、杂文的作品名字，将其串联起来编出一份近千字的短篇童话。现下真是没有新意的点子了，不如明天去商业街瞧瞧。

作者有话要说：

现在文中的时间线是98年的12月，快放寒假了

日本学校有三个假期，圣诞到元旦这一块有十天算寒假，然后三月份有春假，四月一日开学，八九月份是暑假

安排时间线真的很耗费工夫，老是出错，不得不修改

98年4月小樱第一季动画化

然后那时候的手机应该不是很普及，印象里感觉棋魂里用的都是电话多，漫画后边写到再细看

还有我最喜欢的青木优梨子这个名字，出自食梦者，想把她的笔名也用到文中来，超可爱

第14章 第14局